就一如……高速公路收费员的笑,机器人般的公式化。
“何温年在几楼哪个桌?”沈沛儿问门口旁那张笑脸。
那人笑容弧度不变,指了指二楼靠栏杆的一张桌子。
沈沛儿丢下一句:“找两个相貌好的过来招呼我们。”
佟因跟着上去,便见到那个何温年,是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一件绸袍穿得跟挂在衣架上似的,脸颊凹陷目光浑浊,一副纵欲过度的萎靡样。
他的身边同样坐着一个笑脸女子。
他搂着女子看向佟因,垂涎的视线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扫一遍,阴阴笑了声:“佟因又漂亮了,周巫把你养得真好,皮肤嫩得让我好奇……手感。”
说着,他手不安分地摸了身边笑脸女子一把,视线却一寸不离地死死缠着佟因。
仿佛摸的不是那女子,而是佟因一样。
佟因对这人第一眼便没好感,当作没听到地坐下,两个长相帅气的笑脸男子走了过来,一个坐在佟因身边,一个坐在沈沛儿身边。
此时佟因已经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青楼,还是男女都有的那种。
“何温年,收起你那恶心人的眼神,佟因是李庙主弄过来的,现在在我家,你想动她还得问问我,别的时候我不管,在我家住着的时候你就别想了。”
沈沛儿冷冰冰地呵斥了一声,何温年也就收了视线,她再朝着佟因身边的笑脸男子抬抬下巴,对佟因说:
“今日好好玩,我请,先吃饱喝足,晚点再好好享用。”
那个享用是什么意思,心知肚明。
佟因扭头看她身边的笑脸男子,那张脸帅是帅,高鼻深目棱角分明,她自认是个会欣赏帅哥的人,可对着他那个刻板的笑,却半点兴趣都生不起来。
几人喝酒吃东西,佟因默默听着他们谈天说地的胡侃一通。
说也就罢了,手脚也不甚安分,全程对着那笑脸人动手动脚,毫不避讳,偏偏那几个人是一个字不吭。
“说起来,周巫也是个帅气的,他也有本事,你们周家就两个人,他作为家主提供了全部价值,你半点价值都提供不了,全靠他养着,能安全活到现在是他的功劳。”
“谁说不是呢,谁不知道咱们村子住户越多的家庭越能提供更多的价值,两个人的周家能混出这个规模,周巫也是个厉害角色。”
两个人说着关于佟因的话题,然而佟因的注意力都在身边那个像水一样软在她身上的男子,她想把他推开还做不到,花尽十八般武艺就要缠在她身上。
“你们聊,我出去透透气,我在外面的轿子等。”
佟因猛然站起来彻底摆脱了那个男的,迈腿就走。
她还没有开放到接受嫖。
“啧,”何温年在佟因背后讥讽笑了声,“怕是知道李庙主在这边捉神兽,赶着去看。”
沈沛儿露出一脸了然,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如此,便让她去吧,倒是深情得很。”
“哭包佟因也学会撒谎了,从前她每日蹲在山上偷窥李庙主的时候可没撒过谎,哈哈……”
两个人笑作一团。
佟因听了个清楚,越发干脆地离开这个气氛压抑又糜烂的地方,出了这个青楼呼吸到清凉的空气,她才觉得活过来。
缓缓吐了口气,她方才真的有种险些被他们拽着一起腐烂到地底里的感觉。
她无意中一瞥,发觉青楼、赌坊、酒馆、饭店等等因有尽有,出入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只是一家家馆子都没有招牌,准确地说,是整条街她看不见一个字,若不是看见里面的场景判断出来,她大概都不知道是干嘛的。
她正要一一细看过去,忽而手腕被一道不容反抗的力气一拽,被带到青楼隔壁堆放杂物的昏暗巷子里。
咚地一声闷响,她被推到墙上,紧接着愤怒便扑面而来:
“才一日,你便学会来这种地方!你继续在沈家住下去就会变成他们一样的家伙,我对你教导了十数年,最终你还是变成了这样!”
周巫这一砸可把佟因砸得后背肩胛骨发疼,生理性眼泪都快被他砸出来。
他掐紧了佟因的肩膀,愤怒无可发泄,动作力度便越发没轻没重,他克制着咆哮,忍得声音发抖:“跟我回家!”
混乱中,佟因咽回两声痛呼,不甘示弱地睨他:“放手!”
周巫动作停顿了下,似乎在诧异她这种生硬冷漠的态度。
因为青楼很高几乎挡下所有阳光,导致巷子很暗,比之前见到李追玦时的巷子还要暗几分,乱七八糟的箱子木桶竹棍堆在一侧。
她只能借着从街外溜进来的些许光线勉强看清周巫的轮廓。
也就是这一眼,她似乎看见周巫身后有张脸,她眯起眼打算看清楚一点,那张脸却好似电视机信号不稳般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佟因:“……”
不会大白天见鬼吧?
“因因,别离开我,我需要你……”周巫声音毫无预兆地软下来,甚至带上了些许卑微的哀求和小心翼翼,他忽然一下把佟因紧紧抱住,浑身在抖。
犯病了似的。
“你烦不烦!”佟因一心去寻那张脸,实在没心思应付周巫。
但凡他能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她也不至于这么抗拒他。
佟因在他怀里无语地撑着拉开两人的距离,一抬眼正想再说话,黑暗中凭空出现一张女人的脸,一张好好的脸却有半张像是腐烂了,像朽木像腐叶。
女人的嘴唇猩红,就凑在周巫的后脑勺吐气如兰。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凝在佟因的身上,周巫一无所知。
佟因盯着这张脸,或许是职业病,反正第一个反应是,哪个大师做的特效,贼逼真!
紧接着她看见那个女人的手抬起来,指甲长好几厘米,往周巫的后脑勺探去。
佟因脸色骤变要喊出声,那女人却忽然忌惮什么般猛地一缩,带着她的长指甲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周巫也急忙松开了佟因,二话不说拽着她的手腕,拔腿就往巷子外跑,紧张惊乱:“快走,他来了!”
也就是这下,佟因才看见他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把匕首。
原来这家伙知道有个女人在他身后!刚刚那副浑身发抖卑微得不行的样子还真骗了她,能拿奥斯卡了好吗!
佟因感觉到周巫的手心渗出了汗,他显然紧张,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巷子,只见一道黑暗中的身影一闪而过,从容不迫地进了那巷子里去。
被周巫拽走的佟因没有听见——
“还不出来?”
“庙主……”声音诚惶诚恐。
“回庙禁闭。”
“我只是想……”一字比一字轻,最终彻底低下去。
“我看见周巫和他养的那个丫头,她有特殊能力,能听见死人的声音,周巫养着她,分明居心叵测!”
女声挣扎,但对面隐在昏暗中的身影看不出情绪变动,她失了措:
“这样阴险狡诈的物种,卑劣可恶,好看的皮囊下是肮脏的灵魂……”
义愤填膺的女声停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你不开心,不如我替庙主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像从前一样把他们的脑袋取下来给你赏玩!”
始终未有回复,女声惶惶不安,匍匐在他脚下:“庙主……”
“把人带过来。”
“谁?”
“她。”
死的还是活的……?
第5章 墓地
被困在周家后,佟因百无聊赖地洗了个澡。
洗澡时看见的烙印让她放弃了缓几天再离开村子的打算。
那是位于锁骨上下,形状像梅花一样的烙印,已经有些淡,指尖抚上去能摸不到明显的凸起,看着像是时间已经不短的烫伤。
周巫真是够变态的,居然还搞这个……
她再没那个心思洗下去,生怕洗着洗着他会冲进来。
佟因翻衣柜,收拾了几套轻便低调的衣袍,中间看见一件小小的天蓝色道袍。
暗纹精美布料细腻,仙得不行,大小是小孩子穿的,让她多看了一眼,没多想。
钱、首饰、衣服拿好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她在等,等“阴差”来敲门。
那个时候的周巫绝对不会出现在院子,周巫也没有锁着她,既然如此,这就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佟因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阴差”,这个决定或许会让她死去,但她抱着一丝侥幸,毕竟是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下成长起来的现代人。
她相信科学!
虽然她穿书本身就不太科学。
但她宁愿死,也不想天天生活在压抑和禁锢之中。
夜深下去,世界渐渐变得一片死寂,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她昨儿听了一夜的敲门声,来了……
这敲门声明明近在眼前,却总有种含糊游荡的飘忽感,一如和尚敲的木鱼,敲在人的心头,拽出藏在心底深处的异样情绪。
开门,来开门……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佟因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缓步来到院子,冰凉的月光洒在院子里,落在满院的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