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的布置几乎称不上是布置,四堵灰墙,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巨大石块做成的床……
没有床褥,原本佟因折腾了一整晚,困得不行,躺下便睡,谁知道硬是被冷得睡不着,把她带来的衣服都铺上去也挡不住的阴冷。
最后翻来覆去愣是冷得半点睡意都没了,直接多穿了几件衣服出了厢房。
大约是八点左右,庙里的天气似乎跟山下不同,明明该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却总蒙了层雾似的,清凉渗骨。
她晃到主殿前的空地上,一群猫或躺或蹲,一眼看过去,至少有十来只,都是名贵品种,一只比一只漂亮。
佟因曾经是云养大队中的一员,见此兴致就来了,可这庙里的猫也跟着主人一样高冷,不带多瞧她一眼,她上去它们就躲。
佟因捏着腰带剩下的尾巴当逗猫棒,那些猫正新奇凑过来,忽然又像是感觉到什么,一只只瞬间从尾巴炸毛炸到脑袋上,惊恐地一哄而散。
“我以为人类需要睡觉。”
声音从身后响起,佟因回头去看,见李追玦从薄雾中走出,身后跟着昨晚她看见的身披羽毛披风的男人。
李追玦说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时,并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
人类?他称呼她为人类。
佟因一下子想到沈沛儿称呼李追玦为神,她心下震惊压不下,露在面上:“李庙主真的是神?”
一辈子这么长,她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神。
这到底是什么小说,居然还有神?她再一次后悔当初没有看正文。
他似乎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笑得饶有趣味:“神?”
这时候佟因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生肉,他随手一丢,把生肉丢在地上,苍白的指尖淌着暗红的血,越发衬得他皮肤森白。
刚刚一哄而散的十几只猫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身上的毛依旧炸着,似乎被美食诱惑了,弓着身子伸着爪子试探那块生肉。
李追玦就这么睨着这些惶惶不安又小心翼翼的猫一步步上前吃肉。
这些猫在怕他,明明他是主人,可在宠物和主人身上并没有那种相处良久的和谐感。
“你不喜欢猫?”佟因感觉到了,他看猫的眼神,像看着死物。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养?
“猫是一种阴冷的生物。”他擦着指尖,细致至极。
“一个独居老人极爱猫,养了十数只猫,好吃好喝养着,老人暴毙在家中时没人知道,在那十几日的时间里,你猜发生了什么?”
他逼视着她,在佟因的余光里,那十几只猫疯了一般撕咬那块生肉,鲜血淋漓,她目光凝了凝。
一阵穿堂风吹过,带来阵阵从尾椎骨窜起来的阴冷。
“老人的尸体开始腐烂发臭,而他养的那些猫把他的尸体啃食了,干干净净。”
“你说,那些猫是从什么部位开始吃?”他轻描淡写给她勾勒出一副众猫吃人图,“从嘴唇开始。”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嗓音过分平淡柔和,却给这个故事凸显出一种诡异渗人的气氛。
用最温柔的语气,讲着最恐怖的故事!
靠,是她的菜啊!
佟因惊喜不已,穿书前她最喜欢在听书软件听恐怖故事,但她对气氛的渲染很执着,也有自己的癖好,最爱的就是这种温柔的嗓音讲恐怖故事的感觉。
但是因为她这个癖好实在太冷门,讲恐怖故事的大部分都是声音醇厚的大叔音,导致她一度断粮。
她忍不住鼓掌鼓得啪啪响:“讲得真好!还有别的吗?”
李追玦静默不语,好半天缓缓开口,有些微不可查的凝滞:“你不怕?”
佟因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顺手捞了一只挤不进猫群里,抢不到肉吃的瘦猫,按在怀里疯狂地撸。
总算被她得手了,她贼不客气地对着瘦弱、可怜、无助的小猫动手动脚,忽然发觉这猫体温太冰冷,不像正常的猫。
不过想到李追玦是神仙,那他养的猫定也不是什么普通猫,便没有多想。
“不怕啊,你那个故事算什么?我听过更恐怖的,你坐下来,我给你讲。”她对着李追玦招招手,让他坐下。
李追玦静默无声地俯视着她,半响也盘腿坐了下去,他身后羽毛披肩的男人一惊:“庙主!”
他仿若未闻。
佟因便把自己之前听过的什么中国十大灵异事件、下水道的美人鱼、日本裂口女、不存在的如月车站、梦男等等故事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她越讲越兴奋,又担心李追玦无法理解这些故事的恐怖,得多做一些解释,偶尔讲到有趣又荒谬的地方,她先笑出来。
“你觉得恐怖吗?”她期待他的反应。
李追玦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眼尾轻挑,十分配合,“恐怖。”
佟因很满意他的反应,却完全没注意被她按在怀里的那只猫眼睛变得猩红,张大了嘴露出森白的獠牙。
“哈——”
猫对着佟因哈气,正要攻击,忽然又浑身僵住。
李追玦看似专注地听着佟因的故事,眼睛轻轻眯起,视线却锐利地落到那只猫身上,一瞬间阴冷骤然乍现。
那只猫“喵”地怪叫一声,面对危险的本能使它浑身炸毛嗖地一下脱离佟因的钳制,几乎落荒而逃,三下窜上了高墙,却慌里慌张地爪子一滑,噗通从高处掉下。
佟因没见过情绪这么不平稳的猫,这么突然就炸了,便愣了一下,起身去寻那只猫,想看它有没有摔伤。
李追玦也起身站在原地,望着佟因走远的背影。
羽毛披肩男人问:“庙主,那只猫……”
“直接杀了。”
森冷透骨。
佟因找了一下没找到,想着应该没事,便转了回来,“你们不饿吗?”
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她早就饿了。
羽毛披肩男道,几分讥诮:“我们不需要吃食物。”
佟因怔了下,感慨,神仙不需要睡觉,不需要吃饭,还能长命百岁,还有各种能力,真的是够羡慕的。
“那庙里有厨房吗?我自己做,我们还可以一起吃。”
她现在住在别人家,总得做点事,不能白吃白住。
“厨房?”李追玦淡淡道,“没有。”
佟因想着,那只能下山去那个饭馆里吃了,就是怕遇到周巫那个难缠的。
谁知道李追玦下一句就是:“你想要,便给你造一个。”
佟因:“……?”
怎么造?
李追玦朝主殿旁边的山神像所在的偏殿抬起下巴:“把这里拆了,改成厨房。”
佟因:“……”
没必要,真没必要。
“我也就住两天,我下去吃就行了……”佟因试图拒绝。
“住两天?”他意味不明,“你出不去。”
他皮肤很白,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惨白,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他白得有些透明。
惊讶从佟因的眼里劈出:“为什么?”
他笑得柔和,以至于能让人忽略他笑容深层的幽冷,“因为怪物不会让你出去。”
说完,他不允许佟因思考,便扭头对披风男下令:“拆了,改成厨房,食材从山下运上来。”
不容置疑,更不容拒绝。
“是。”披风男垂着头,压下心里惊讶。
半个时辰不到,佟因茫然地看着那落满了灰尘的山神像在她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块块“肢体”,辨不出是身体的哪一部分。
不知道是不是佟因的错觉,山神像破碎时,似乎有一道光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便消逝无踪。
面无表情的随侍们搬着石块砖头进进出出,将近三百人,秩序井然,没人吭一声。
她一声饿了,问一句厨房,闹出这个大工程。
这男二深情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啊!
烟尘扬了起来,她咳嗽着退了两步:“空着的厢房那么多,怎么非要拆了山神像?”
李追玦厌恶地收回看向山神像的视线,抬头看一眼头顶的太阳,即将到正午,他往一侧的屋檐下站了站,藏进阴暗之中。
佟因侧脸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巧收起眼底的所有情绪,口吻带着理所当然,“你不喜欢,拆了便拆了。”
佟因:“……?”
她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其实是不是庙主不喜欢,所以才拆了?”
她没办法不这样怀疑。
他一脸不真切的懊恼,用实际行动否定她的话:“原来你喜欢?那重新造回去。”
佟因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能苦笑:“不用不用。”
拆都拆了,您跟我说这?您牛逼行了吧。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追求女生的男人……这谁顶得住?
披风男不知道去了哪里,食材一筐筐不要钱似地送上来,放在佟因的面前,她掀开盖着的白布一看,全都是肉,没有任何蔬菜,连半根葱都没有。
她叹了一声,再去掀下一筐,便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奶狗瑟缩着躲在筐中,感觉到光线茫然地抬头看她。
小狗呜咽一声,可怜巴巴。
奶得可爱。
佟因把它捞起来打量,小狗对着她一个劲地摇尾巴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