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着,摸黑背口诀,但又实在太累,背了一个时辰不知不觉睡过去。
狂风骤雨的夜里,屋外的河流汹涌翻滚,河岸边上站着一道身影,撑着伞,雨水不沾衣。
月色中,李追玦神情清清淡淡望着木屋,两步来到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后本准备离开,半瞬之后还是轻推开木门。
嘎吱打开,露出屋内空荡荡的环境。
李追玦环顾一周后来到床边,指尖摸着床板,一片湿漉漉,他瞥眼去看屋顶,四五处瓦片的缝隙里漏进水,滴滴答答。
屋外大雨屋内小雨,水塘一般。
李追玦看见被挂在窗户上的死兔子。
最后视线落回佟因身上,他抽掉她手中的口诀书丢到一边,摸到她潮湿的头发和衣服,霎时无声。
他升起结界隔绝风雨,又帮她以法术烘干衣衫。
佟因睡梦中感觉到什么,像深层睡眠中迷糊醒来后的状态,她好像看见了李追玦,看见他暗淡无光的眼睛,看见他茫然的轮廓。
她以为是梦,以为自己还在山神庙中,无意识呢喃出声:“好热……”
他轻声道:“下雨了。”
佟因感觉整个世界都模模糊糊的,她胡乱点头:“嗯……”
她去拽他的衣角,又闷睡过去。
李追玦低头看着她,半响把她脑袋捞起来放到大腿上,指尖抚上她的头发,给她烘干。
佟因的头发很多,又软又细,烘干后一把青丝散开。
他手指缠绕她的头发,极端的白与黑,他又多卷几下,视线斜去她随便搁着的手臂上,衣袖翻起,露出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视线便彻底缠在上面。
“痛吗?”
世界□□静,没有任何回应。
暴风雨吵杂的夜晚,李追玦靠坐在床头,佟因枕着他的大腿睡得安静,他抿直嘴角凝望着窗外横飞的大雨,失神。
……
佟因醒来的时候,听见叮叮当当的动静,她翻了个身最后还是被吵醒,坐起来便看见夫诸和魑在屋里忙忙碌碌。
她的小木屋大变样。
“怎么了?”她有些讶然。
“修屋子。”夫诸闷声道。
“不用你们修,我本来打算今天自己修的。”佟因无奈,昨晚雨下得急,若不是昨晚的雨她都不知道这屋子漏水。
本来打算起床后想办法堵一堵,谁知道被抢先了。
魑搬进来一些桌椅和茶几,“夫诸被骂——”
一个“了”字没出来,夫诸吼她:“魑!”
魑一个哆嗦,顿时改口:“夫诸晚上看见木屋快被吹倒,怕你有事,一大早过来给你修屋子,屋子是他盖的,他负主要责任。”
佟因看着两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感觉到不对劲。
可是更不对劲的事情还在后头,夫诸修屋子,魑在河边跟小白捕鱼,佟因打算去树林里打猎。
还没走到一半,一只兔子一头撞在木屋的板子上,在她眼皮子底下生生撞晕过去。
佟因:“……”
守株待兔的现场版?
还不是一般的兔子,体型巨大,小白说过这种体型巨大的一般是妖兽,不是普通的兔子。
她狐疑地提着自制的枪过去,左右看看,又拿枪尾戳戳,生怕这妖兽是故意诈她。
但是没有,这兔子是真晕过去了。
这兔子一来,她两天都不用去打猎了,够她和小白吃几顿。
她拽着兔子耳朵把兔子带回木屋里,然后再出门准备叫小白回来起火,谁知道一眼又看到方才撞晕了兔子的地方又多出一只兔子。
佟因:“……”
搞什么?
她满腹狐疑地再把这兔子提回去,再出来想看看是不是真这么巧,但似乎真是巧合,再没别的兔子撞过来。
于是,她四天不用打猎,把时间都用在修炼上。
但是感觉越来越奇怪,每当她快吃完上次的兔肉,准备出门打猎的时候,木屋的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都会不定时出现撞晕的兔子。
没错,只有兔子,没别的物种。
吃了十几顿,快吐了。
佟因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正常。
可是更让她奇怪的是夫诸和魑,这两个人隔三差五地带下来东西,虎皮、被褥、衣衫、画册、纸笔等等……
全是她在山神庙里用过的。
这还不算奇怪,问题是他们把沐浴桶、帘幕、厨房用具、烛台各种生活杂物一一带下来。
还把她木屋再扩大了一圈,多了几个房间,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折腾了大半个月,她的木屋截然不同,摆脱了寒酸的家徒四壁,变成了暴发户般的杂乱无章。
最后魑把李追玦主殿那张宽椅也搬下来的时候,她再忍无可忍。
她坐在床上,望着夫诸和魑合力将宽椅塞进木屋里,就摆在她床的对面。
那庞然大物放在李追玦空旷的主殿时显得刚好,塞到她木屋里来,就拥挤不堪,显然委屈了那椅子。
佟因好气又好笑:“你们……是把山神庙搬空了吗?李追玦不可能不知道吧?”
“就是庙主让……”魑脱口而出,夫诸拽她一把,她委屈闭嘴。
夫诸一本正经地补充:“是庙主发脾气了,说这些东西都不要,我和魑想着,既然庙主不要,就搬下来给你,不浪费。”
“是吗……”佟因狐疑到极点,这真的不太有说服力。
她还没见过李追玦发脾气说不要什么东西的,而且还是这么多……
这也太离谱了。
“那些兔子又是怎么回事?”佟因指着角落里还没吃完的几只兔子,“别告诉我它们真傻得一头撞在我木屋上。”
周围那么多棵树,哪里不能撞,非要撞木屋上。
魑挠挠头发,无辜道:“因因不喜欢吃兔子吗?”
佟因:“……”
这是重点吗?
似乎是重点,因为第二天撞在她木屋上的兔子变成了山鸡……
她逮了魑,逼问:“我就不信这么巧了,是你们弄的?还是……”
李追玦吗?
他会这样?
好像是会的,他似乎就是这样的性子。
但是……那是以前,他现在会这样对她?
“不是庙主,也不是我们!”魑被佟因压在床上,左冲右突逃走,但佟因誓死追着她,最后只能尖叫,“这些妖兽就这么蠢,我们也没办法!”
佟因要再逼问,忽然有人敲门,她的屋门白天很少锁,所以一敲便开。
“因因。”
男声微哑,道不尽的复杂,“你住在这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以为你埋李追玦失败,被杀了。”
佟因扭头去看,魑趁机闪走。
周巫走进屋里,环顾四周后紧紧皱起眉:“这里太小了,跟我回家住吧。”
佟因整理一下跟魑胡闹弄皱的衣衫,来到桌子前坐下,道:“不用,这里挺好的。”
从佟因眼中他看到笃定,显而易见她是不会答应回周家。
他沉默片刻把手中的包袱放到桌面,散开后露出全部钱财:
“也罢,这些你收下吧,我不忍见你日子过得紧巴巴。”
佟因望着那满桌子发光的金子,摇头:“无功不受禄。”
“那你跟我说,我怎么能帮到你?你现在住这里太偏远,去哪里都不方便,我留下几个随侍给你使唤?”
“真的不用,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不用帮我。”佟因很确定,她若是接受了周巫的好意,只怕更拉扯不清了。
何况她真的不太喜欢使唤那些随侍,钱财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也毫无用处。
周巫皱眉紧盯着她,终于道破一直以来的问题:“因因,为什么自从你上山之后,就不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佟因有点头疼,这样扑面而来的好意,是真的无法消受。
他注意她的神色,忽然顿悟,“你是不是在生气?”
佟因:“啊?”
她无缘无故生什么气?
“你在气我没陪你去埋李追玦是吗?但你也知道,我那个时候身体很差,被死气缠绕,几乎走不动路,这几天才完全好了,连忙过来看你,我那个时候确实没办法帮你……”
周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佟因满脸愕然。
“你果然是在生气,”周巫无可奈何,“我道歉,别赌气了,跟我回去吧。”
他无奈地起身,忽然抱住佟因,低声道:“嗯?别生气了,哥哥道歉,好不好?”
又想起什么,声息低下去:“因因,你好久没叫我哥哥了。”
佟因:“……”
她满身鸡皮疙瘩顿时从头冒到脚,连忙挣开他的怀抱,离他两米远。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她气得肝疼,哥哥?肉麻不肉麻!?
周巫深深皱眉:“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别再闹别扭了好吗?”
他自觉比起从前已经过分温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佟因,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满是防备,他便觉得烦躁。
若是从前,他只要音量稍微提高一些,因因便会听他的话,他哄她,从来不会失败。
那个时候他觉得因因最好哄,只要他说一句软话她便无条件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