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微停,没什么情绪地说:“墓地是我的领域。”
似乎不想让她深想,他遮掩下眼底的晦暗,问她:“既然不是去找人,为什么离开?”
佟因想了想,道:“因为我想过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他重复她的话,似不能理解。
“对,我想逛街购物,我想有我自己的朋友,我想过平静的日子,三五好友时不时吃顿饭,一起去朋友家遛狗逗猫,我还想画画、穿好看的衣服,我不想天天担惊受怕的。”
她说着,叹口气,“可惜,来这里后一切都不可能了,这个村子什么都没有,只有鬼,真的好无聊。”
这是惊悚小说,这样平静的日子再与她无缘。
李追玦静静听着,忽而问:“画画?富贵村并未设学堂,村里的人目不识丁,更不会执笔,你为何会?”
佟因一僵,干笑道:“我六岁才进来,以前学的。”
他没有怀疑,沉默着在林间穿梭。
她觉得闷,便自己跟他絮絮叨叨,改了改细节把她和朋友有趣的事情说给他听。
他一言不发地听着,佟因也不管他听没听,她太压抑了需要倾诉。
这次上山的路似乎久了些,佟因感觉他像在沉思什么,偶尔脚步会停下来抬头看着月光出神。
那个眼神太复杂,她看不懂。
后来她太累,忍不住在他背上眯过去。
醒来时发现她躺在山神庙主殿的榻上,是她之前吃炸鸡的外殿,点了烛光,有些微弱地摇曳着。
她正茫然地环顾,看见李追玦从帐幔内走出,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
“人类的伤药。”他把瓶子给她。
“谢谢李庙主。”佟因支着腿自己上药,正糊弄着,忽然听见一声狗的呜咽,扭头一看小白在门口徘徊不前。
“小白!”她惊喜地招手。
小白夹着尾巴缩着,不敢动。
随后门后又探出一颗脑袋,跟小白一样瑟瑟缩缩,正是魑,她怀里还抱着一堆亮白色的鸡毛。
“把那只东西提进来。”李追玦下令。
魑忙一手提了小白进门,把它一送偷偷摸摸看望佟因一眼,再把那堆鸡毛放佟因身边,后扭头又要出去。
“过来。”李追玦。
魑立住,跪伏在两人面前,不敢吭声。
佟因看见她露出的手臂上有烫伤,连忙问:“你受伤了?”
魑委委屈屈看李追玦一眼,又看佟因,又看李追玦,再看佟因,最后什么都不说垂着头。
“李庙主……打你了?”佟因看懂了她的意思,十分震惊。
“不是不是,是我差点弄丢了你,庙主生气,罚了我。”魑把头摇得飞起。
佟因:“……”
她干巴巴扭头去看李追玦,他轻皱眉睨着魑许久,像是在做什么决定。
魑以为自己说错话,急出了满额头汗,指甲扣着地板,像被李追玦架在断头台上,脑袋上悬着断头刀,时刻落下。
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烛光一晃,他眉终于松开:“朋友,是玩伴的意思?”
“啊?”佟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她说话。
他像没听见,对魑道:“从今往后你只负责陪她玩。”
魑猛地抬头,茫然。
佟因也讶然地看着他,而他瞥小白,威胁的意味含糊送出:
“她喜欢狗,你便好好扮演你的狗,不管你以前的主人是谁,今日起,你只有她一个主人。”
小白呜地一声在佟因怀里流眼泪——吓的。
他说完视线一收,起身往帐幔内走去,身影将要没入黑暗才不清不楚地丢出一句话:“我这有纸笔,想画画便来。”
佟因抱着小白:“……”
他这是怎么了?
第11章 惩罚
“你不是狗,那你是什么东西?”
佟因盘腿坐在主殿外的空地上,双手举着小白,仔细打量。
确实是两个月大的奶狗模样。
小白冲着她狗叫了几声,咧开一个柴犬式笑容,狂摇尾巴,向她证明它就是一条狗。
佟因一巴掌把它按回怀里,“算了,反正样子是狗就行。”
“因因,是这样吗!?”
趴在佟因前面的魑举起用铜钱做的毽子,兴奋得打了几个滚,“这就是毽子!好看!”
“不是,一枚铜钱太轻了,要多串几个,羽毛也歪了。”佟因把小白丢一边,捡起堆放在一边的羽毛,一边做毽子一边聊天。
这几日过得很闲,正午时候李追玦不爱出来,她也无事可做,日日跟着魑和小白混,夫诸也没怎么见到。
“你这烫伤好了没?要不把我用的伤药给你涂一下?”佟因说完,又问,“李庙主是用火烫你吗?”
魑双手撑着下巴,悠闲道:“不是呀,我们做错事就会被庙主罚吊在后面的佛像那里,是佛像的圣光烫伤了我。”
“佛像?不是被拆掉做厨房了吗?”佟因惊讶。
“那是山神像,不一样,庙主最讨厌那个山神像。”
“为什么?”
“因为他讨厌那个山神,很很很很讨厌。”魑笑嘻嘻地说。
佟因莫名地点点头:“那为什么之前不拆?”
“拆不了呀!那是道族的人很久很久前建在这里的,想吃村民的供奉信仰,下了禁制我们靠近不了,你不同,你是人类,只要你有想拆它的念头,即便只是一点点,那随侍就有机可乘,把它拆个稀巴烂!”
魑很兴奋,“庙主讨厌的,我也讨厌,那山神像丑不拉几的,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拆了好,多亏了因因!”
佟因听得云里云雾,感觉神仙之间的关系也挺复杂,她一个凡人还是不掺合了。
“话说,这羽毛真的好漂亮,什么鸡的毛啊?仙鸡吗?”
她举起一根,放在阳光下细看,上面的毛极细腻,微微闪着蓝白色的光,稍稍侧一下还会反光,十分漂亮。
“仙鸡!哈哈哈哈……”魑莫名其妙狂笑,笑得止不住。
“魑!!”
一声爆喝在魑的身后响起,炮仗似的炸耳朵。
佟因一抬眼,看见半个手臂血淋淋的夫诸,他一手捂着手臂,踉踉跄跄走过来,像喝醉了酒。
魑身子一滚,看着夫诸笑得嚣张:“仙鸡!你怎么现在才起来呀!看来我的拘魂术更进一步啦!”
佟因:“……”
仙、仙鸡!?那些羽毛是夫诸的!?
“闭嘴!”夫诸看着满地的羽毛赤红了眼,狂怒:“我杀了你!”
“我怕你吗?”魑笑嘻嘻地怼回去。
于是……真的就打起来了。
不是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脚,而是佟因没见识过的大场面,太惊天动地,她手里的毽子什么时候掉的不知道,反正她看傻了。
两个人从庙的东面打到西面,魑闪现,夫诸便举着凝出来的水剑扑上去,一个逗猫似的闪,一个疯了似的追,轰出来的技能五花八门,空地的地面被炸得寸寸断裂。
两个人一边打一边吵:
“佟因来了之后你是飘了,一日比一日放肆,规矩都喂狗去了!”
“你羡慕庙主让我陪因因玩,眼睛要妒忌得滴血了!”
“滚!”
小白兴奋地乱窜,唯恐天下不乱地四处喷火,又去招惹那群猫,惹得鸡飞狗跳。
山神庙变得兵荒马乱。
又是轰的一声,其中一间厢房变成了废墟。
结果就是双双被吊在后面的佛像前。
李追玦:“吵。”
两人被倒着吊起,佟因看看魑又看看夫诸,两个狼狈不堪的人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互相哼了一声之后居然能控制绳子,把自己调转,背对着对方。
魑忍不住疼,大呼小叫的,夫诸倒是隐忍,也渗了满身汗,眉头没松开过。
佟因看着他们被不断烫伤的皮肤,感觉像烫在她身上,视线碰到都觉得疼。
她内疚,要不是她告诉魑可以自己做毽子,魑也不会这么兴致勃勃去拔了夫诸的毛。
她把李追玦给的伤药拿出来,给魑上药,但于事无补,上了一处另一处继续伤,“这圣光有点厉害,要不跟李庙主求求情?”
“不要,求情只会吊更久。”魑痛得把身子扭成了麻花。
佟因又转过去给夫诸上药,他哼了一声撇开脸:“蛇鼠一窝。”
夫诸有双眼尾微微吊起来的眼睛,仿佛永远挣不开,很严肃,永远一张凶巴巴的脸,像从来没笑过。
她叹口气,其实她知道夫诸不太喜欢她,很有敌意,偶尔说话还阴阳怪气的,这事的确因她而起,害夫诸无故被拔毛。
便哄着他,给他掉毛的伤口上药:“上了药会没那么痛。”
她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
夫诸别扭动了动,被她按住:“忍住点,烫伤止不住,拔掉毛的伤口应该可以。”
“没用,人类的药对我没用,我从来自己舔伤口,慢慢就能好。”
“等自己痊愈得痛很久啊,这是治外伤的药,再没用也有点用的,我前几天试过,效果很好,最起码能止痛。”
“天真……”夫诸嘟囔着撇开视线,虽不适应,也没制止。
“对他这么好干什么!以前他欺负我的事情我还没跟他算,我拔几根毛就在这跳!借着庙主耀武扬威,一天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蠢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