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不过百年,基业尚不稳固,其内部也出现了诸多问题。诸葛氏作为应天的星司,擅用奇门遁甲术来预言星辰运行的轨迹,用以衡定与预测国家发展的走向,一直以来备受应天氏器重。因此,历代继承者都有着‘星辰之子’的美名。但到了这一代,暗藏其中的问题也悉数尽来。”
可江济亭最终还是高看了自己,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插嘴了,“然后呢,预测出现了失误?还是说预言些了什么不好的运数?”
好在荀文卿并没有多做计较,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都不是。由于一些原因使得应天不再信任诸葛星司,使得整个诸葛氏在应天宫中的地位以及说话的分量都下降了很多,至第三位星辰之子之时,诸葛氏已经算是一个没落的家族了。”
“嗯……”江济亭摸了摸自己的脑阔,陷入了沉思。
到现在为止,她还是不明白荀文卿这番话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们这些修仙者和应天有什么关联,而他们又究竟能够帮他些什么。
荀文卿略微一顿,为对面的洛行澈续好了新茶,而后解释道,“第三位星辰之子名为涣,伴水之涣。
“诸葛一脉同当年的龙汉人一样,属于‘炁结体’的灵脉一支。也就是说,他们的祖先由元炁直接化为人形,又因负重任而位阶较高,因此出生便被赐名,彰显身世不凡。
“但是,由于星司一职本身便是承担着泄露天机之罪的,通过损耗自身元炁来预言,这一看似平等的等价交换使得他们这一族虽然天生较他人元炁较强,但寿命却比他人要短得多。
“而第三位星辰之子,即使在这样的命运下,仍旧有着如他父辈那般的碧血忠心,想要为国尽洒热血。可笑的却是他的结局,竟是以叛国罪论处,落得个含冤而死,华年夭折。
“就在前几天,为他正名的雪公主,也被发现自缢于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会有画风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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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剧情有一个更好的展开,所以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叙述方式,在这里提前预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啦诶嘿
第6章 远山长其六
故事的开始,是要说起一位少年。
花谢会有重开日,可是人,却是再无少年时。又或许,这个少年的出现,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在这个少年从记事的时候起,就常常看会到母亲在无人的夜里,不停地叹息着。日日夜夜,对着窗前的月光,对着窗外的星辉。
有时,洒在母亲身上的星屑都会积得很深很深,但母亲却极少拂去,只是任由窗外那些深深的星光濡湿了衣袖,很久,很久。
彼时少年并不能够理解母亲时常的叹息,也不明白她所有的愁绪和哀伤。因为在那时的他,不过还尚是个穿着短衣,喜欢到处胡乱跑闹的青稚孩童。
只是知道每一个夜晚对他来说,或许都是十分美的。无论是晴是阴,是圆月还是云翳,他都喜欢。于是他便误以为,母亲经常站在窗下,是因为喜欢星辰与月亮喜欢得不得了,就像自己那样。
少年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曾在许多个就像天上繁星那样数不清的夜里,偷偷溜出过巡天司。只为将天上那闪着光辉的花朵摘下来,送给他最喜欢的母亲。
所以,他需要找一个离星辰最近的地方,把北斗七宿中,最亮的玉衡摘下来。
就这样,少年不停地跑呀,跑呀。像是新生初长的小兽,未尝人间疾苦,只知浮生是甜。
他就像这样,不知疲倦为何物地跑着。
迎接他是青翠的夜风,与辽远的月光,不知是什么缘故,它们都像是酿成了一碗父亲在庆节会喝的清酒,有着醉人的迷香和清冽的芬芳。
尽管父亲一直都坚决反对他饮酒,哪怕他也很多次都皱着鼻子反驳过父亲,他已经是一个可以保护母亲,能够肩负起巡天司未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即便如此,虽然父亲没有批驳反对他说的话,但依旧仍是固执地不愿让他沾酒分毫。因此,他也是从未尝过酒的滋味的。
但是在他踏过的很多个夜晚,在挥洒洋溢着自由与背井离乡的味道中,那碗他一直都想尝一尝的清酒,却时常闪着好看的光泽。
与星辉与草屑,难舍难分地杂糅在一起,就像是一段不愿醒来的美梦。
……
又做梦了吗。
诸葛涣轻轻抚了抚被沾湿的额发,看向了那本该洋溢着漫天星芒的窗外。
如今却不过只是残存了几点黯淡的微光,像是几乎要就此泯灭了光迹。
是的,那时的他,不会明白母亲在深夜的窗前,反反复复,提起的那句话——
“应天氏不过百年,诸葛家也不过数十载,便已然不再受到文曲星曜的庇佑了吗。”
就在此刻,诸葛涣忽然记起了在更早一些的时候,或许是提及自己将来的命数罢,祖父指着北斗星宿最末的那一颗,轻轻叹了口气。
那时的父亲只是沉默着,而母亲却已然开始小声啜泣。
祖父是当年应天南朝的开国功臣,通文达理不甚意气风发,数次观星献策平定了赤明之变以后的诸多别乱,凡是出自他之口的预言,无一不发,无有不测。
正是缘于祖父几乎是天衣无缝的神机妙算,先君也由是也开始称他为,“星辰之子”。
星辰之子啊。
诸葛涣心下默念了几声,念着念着,只觉愈发不是滋味。
不过诸葛涣其实对这位有着传奇事迹的祖父,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只是当年在祖父下葬之时,他仍然记得那时的他,甚至和几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在山腰间的柿子树下徘徊。
而他因为太小也不够高,没有办法摘到树上的柿子,却仍然不愿拾起地上没有烂掉的果子吃时候的样子。
当然,尚且年幼的他懵懵懂懂的,只是跪在母亲身后低着头行拜礼,并不明白什么叫做“离开”。但在他真正明白之时,祖父却已经永远的离开他了。
到了如今,便是当年的星辰之人再也不复,而星辰之名却仍然名震世间。
而终有一日,当这象征着尊荣与光耀的名号,真正绶于自己身上之时,又会成了什么呢。
是不是,就像书上看到的沐猴而冠那样可笑呢。诸葛涣自嘲般地笑了笑,摊开了苍白的掌心有些出神。
诸葛涣从小便羸弱多病,因此在整个巡天司也时常会流动着草药的味道。
不过在他看来,那种味道就像是草木的灵魂通通都烧焦了的味道,他一点都不喜欢。
“不,我不愿意就这么死在你口下,这太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诸葛涣时常会想,当那些千金难求的汤药在某一天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灵知之后,得知了自己只能像这样,被他如同寻常白水一般灌下的悲惨命运时,会不会像这样对他说呢。
“涣涣,快吃饭呀,若是迟到了,倒是要教先生骂了。”
这时的诸葛涣方才回过神来,抬眸间,恰巧对上了母亲那双温柔注视着他的弯弯笑眼。
他却不知为何一时间忽然有些心虚了,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游离起来,甚至有些微微低了低头。
诸葛涣看着桌上几碟精致好看的菜色,虽不比山珍海味那般佳肴珍馐,却也称得上是种类纷繁样样俱全的。
可他只能勉强对母亲笑笑,应声道了句好。
他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白下将军,曾为应天立下过赫赫战功。
但自从有了他以后,便逐渐被杯酒释了实权,现如今只是个挂有虚衔的名誉将军了。
尽管他知道母亲的为人,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好比繁文缛节一般绊身的名号的,但母亲当年的意气风发,他也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虽然诸葛涣没法亲眼看到母亲是他人口中怎样传言的那般,是一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但他在心里却是有暗暗描摹过的。
而他小时候的梦想,一直都是成为像母亲一样厉害的大将军。
“娘亲,娘亲,我想要这个……”
“白下将军,您看这军令状……”
“吵什么吵,什么白下将军?你要是再在这里喊一声白下将军,信不信我立马砍了你的狗头丟去喂穷奇。”
母亲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身边牵着的,那个不过总角之年的小娃娃,一边只得压低声音,对着身侧的一位将士低声耳语。
不过可惜的是在军中多年,练就了一副洪亮的好嗓子还是出卖了她,以至于五步之内的耳朵都能听得十分真切了,这也自然逃不过她身畔的那个小娃娃的耳朵了。
而那娃娃,却与豪气犷然的女将军不同,生得清秀标志得很,如果不是穿着素蓝的袄子,倒是要教人以为是个女娃娃了。
捏着军令状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士,只得自觉闭嘴然后退到一边,倒像是晚一点就会被怒起拔刀的将军削苹果一般被削皮,然后毫不留情地丢出去喂穷奇了。
诸葛涣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名将士窘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