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痛苦迷茫, 这样的无解困惑,甚至是愤恨不甘,不禁都让她再次回想起了,那时在她第一次来到这应天宫中时的场景。
即便那时的她,真的如同她梦想的那样,化了形,成为了“人”。
后来啊,她便顺着男仙的话,跑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没了命,丢了魂地跑过,她只是不停地跑,跑得不停。
可是这宫楼太大太深,她的世界又太清太浅,她终究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奇怪,成为了人,她是不是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她为什么要跑呢?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是了,对于那时的她而言,究竟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她望了望沉霜的夜色,只是紧紧地贴着墙角。像是那面厚墙上,那抹浓重的朱红会为她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暖意。
忽然间,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老狐仙曾经说过的话。
老狐仙说,人间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那里的人会将她活剥生吃,还会将她做成好吃的菜。
现如今,她的恩人白下家就此灭门,一夜倾覆,真实得却又像梦境一般不再清晰。朦胧地摸去,却又是满指淋漓的鲜血,在无情地迫使着你,必须要接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根本没有人会在乎她究竟是死是活,更没有人会看到、听到、想到她的感受。
因为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妖兽而已。可是,她从今以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想方设法也逃不出去,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深重无力感,都驱使着她,再次走入了那夜割面而来的阴冷猎风中,还有那被恐惧与疼痛锈蚀严重的心灵,都让她感觉不到丝毫化形为人的喜悦。
难道这就是她要为不属于自己的梦想,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她不明白。
她甚至会想起女仙留下的那个谜题,又或许她的存在,才是给恩人一家带来深重苦难的源头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当她第一次进到这座令人畏怖的牢狱之中时,她不敢徒顾,心下惶然,只是失了魂地奔命。
只不过在撞上恩人的时候,似乎也是在这样的夜晚。
跑,只是跑。跑,只能跑。
她的呼吸不断起伏,她的肺部急剧收缩,她的眼神开始涣散,她的大脑也开始向她告急。
她不知道自己要逃向什么地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栖身何方,在她的心中只是一片骇人的空白。
光影变幻间,像是所有一切令她恐惧的惊慌都在离她远去,却又如影随形地在不停地追逐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有多远,像是就连时间的流速,也因为她的惊惧而在为她乞怜一样,刻意走得很慢很慢,好让所有的穷凶恶兽都通通追上她,再次将她收押。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在她终于因为力竭而停下的时候,在逐渐变得模糊目光远处,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正朝她的方向缓步走来的人。
不知怎的,她忽然心中生了一种心安的感觉,尽管她并不知道来人究竟是善是恶,是好是坏。
但是,仅仅只是因为那人正在朝着她走来,而她吊着的那口气,一时间便彻底松了下去。
她原本是想向那人求救的。
可她竭力却又艰难地想要吐出任何一个求救的信号,哪怕仅仅只是发出任何一个字音的时候,最终却还是因为刚刚化形,以及太过恐惧导致身体极度虚弱,只是两眼一黑,小身躯便沉了下去。
而现在的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哭得太凶,躲得太累,还是痛得太辛苦,几乎就要靠着这旧红墙角边,枕着宫灯与星光睡着了。
第二天的破晓时分,在这条倒霉催的路上,则出现了一名彤衣灼然的窈窕女子。
她双手背后,近乎是有些十分毁形象地,是在流星大步跳着走的。就连她腰间的流苏禁步,都像极了是只脱了缰的野马,在雀跃着打欢儿。
只不过,尽管她是在以一种十分洒脱的方式走着,但在那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却仍是带着几团浓重的黑气。
自然是个人都能得看出来,这位姑奶奶现在心情极其不爽,像是可以直接生吞了一锅炖不下的整只鲲鹏。
而就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似乎还隐隐跟着几个探头探脑的家伙。
七虞自然也知道,那些小尾巴是为了监视自己有没有乖乖回到笼子里的。即便如此,她仍然还是不屑于向后瞟哪怕一眼。
她依旧是一副高傲仰天到样子,像是根本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下一步,就会跺碎一只九头虎身的开明兽。
其实七虞一直都知道,宫里的那只有很多个头,更有无数多心眼的,姓应天的“开明兽”,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当然,她也一直都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向他低眉顺眼地投降的。
没错,就是因为知道他打的什么歪主意,所以她才不会受他摆的布呢!
她七虞的天师医道,乃是为众人之医,更是为天下之医,怎么可能仅仅限于这一宫一隅,甚至是只为那一人的呢?
可恨的是那禽兽应天君,居然就这么把她软禁起来了!
不仅如此,更加可恶的是,他竟然还时不时就会像这样的大早晨,把她使唤下人一样地喊过去。
喊过去便罢了,还是问那些老套的问题,诸如心意有没有回转啊,或是愿不愿意做新青门之主啊一类的。
不愿意,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想到这里的七虞,越发觉得郁闷,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却听得在自己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了阵阵的嘈杂声,还伴随有凄绝的哭喊声。
于是,七虞便循声快步走了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呵,小杂种。你躲得了一时半会,以为你还能躲得了一辈子?别妄想了,你根本连应天宫都出不了!”
“咱家今儿个,便是为民除害,替君上分忧了,便先弄瞎了她的眼睛,再打断了她的腿,看她还敢不敢再跑了!”
她跪在人群中间,周遭的人群,在她眼里逐渐变得飘飘忽忽了起来。
她听着本不该遭受的谩骂□□,看着自己身上的鳞伤淤痕,难过又无助。
是不是,像她这样可有可无,不过浮尘草芥一般的命啊,根本不会得到任何拯救的呢。
她低了低头,忽然就明白了老狐仙的话。
不要试图去妄想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即便你有一天真的得到了,也终究并不是属于你的。
为此,你将会受到原本不会受到的一切,因为,这是——代价。
于是,她决定认命地闭上了眼。
“住手——!”
……?
是,谁?
……会是谁呢?
原本不会再奢求任何帮助的她,听到这声有着像溪泉一般潺潺的轻响时,感觉就像是突然萌生出了一道温暖的光,不偏不倚,恰好就照进了她的心房。
她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将这束光再次投向她心底的。
只是她的眼这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
讲到这里的时候,她却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并对承天帝君江济亭,与上宫帝君洛行澈这样解释着,有关于自己坎坷的过往与身世的。
只是在最后,当七虞推开众人救下她之时,虽然她毁了一双水亮的明眸,但却没有为此再折进去两条腿。
对此,她已经感到十分庆幸了。
不过没有关系,她都可以不在乎。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统统都丢掉了才好!
她只想紧紧攥住了这束渡世的光,再也不会放手,更要要穷尽自己的一生去守护她。
哪怕仅仅只是在第一面的时候,她便再也无法通过双眼记住她的笑貌容华了。
“姐、姐姐……”
“可不可、可以,对我、温柔一点呢?我,我虽然很笨……但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带着几分年轻气盛的七虞只是朝她笑着。
“好。”
从那一刻起,她觉得,或许从此她便不会再继续流浪下去了。
通过恩人,她有了自己名字。而现在,她也有了要守护的亲人。
她的名字,叫做希音。而她的亲人,便是眼前的,虞姐姐。
第44章 云山乱四十四
在迫害完小希音, 并得知了她的身世之后,虽然看似好像解开了一部分的未解之谜。
比如,希音其实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白下家的孩子, 而是一只从山里来, 带着兰花草的那种,野得很的小黑羊羔?
江济亭记得青羊这种, 食草的无公害动物, 应该是黑色的吧?
不知怎的,江济亭忽然想起来,她之前在电视上,似乎经常有看到关于这一类黑黑的品种, 比如黑羊、黑猪还有乌鸡啊什么的?
还有都是什么晒足了一百八十天,更科学散养了八百一十年,成仙发霉这个暂且不说, 应该都是有着极高营养价值的那种。
嗯,好像逐渐有内味儿了。
甚至于当时江济亭,还对着电视钻研了好久, 要以一个怎样精细的刀工解剖了吃才香, 没想到现在……
于是江济亭开始很不地道地琢磨着,是清蒸、红烧、油炸、生煎着吃好吃呢,还是爆炒、干拌、糖醋、什锦着吃好呢?这可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