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有利有弊,做出那样的选择,他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品着茶的傅恒思量片刻,建议他找个会,假装自己被某件事刺激,骤然想起以前的事,便可顺其自然的恢复记忆。
傅玉也是这么想的,可他仍有后顾之忧,“我若恢复正常,万一茗舒又像之前那样不理我,那我岂不是白折腾一场,前功尽弃?”
纵有风险,亦得尝试,“正如你所言,不可能一直这样,女人固然重要,前途也重要,你若连前途都毁了,往后拿什么照顾媳妇儿和孩子?”
说起孩子,傅玉越发忧虑,微倾身,凑近老九小声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人说,其实茗舒她最近有了身孕,估摸有两个半月,她还不愿公开,想等个月再告诉额娘。
那年的孩子没保住,我已是自责了许久,万一这事儿再露馅儿,她再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所以我才想尽快复原,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有身孕是好事,他还愁什么呢?轻拨茶汤的傅恒笑叹他糊涂,“那你就更不必顾忌,大胆的找会恢复记忆。
如今她有了身孕,往后月份大了,更是行动不便,即使她不理你,你也可以照顾她,等到孩子出世,有孩子做纽带,你们的关系定会越来越密切。”
被老九这么一鼓舞,傅玉也就不再瞻前顾后,毕竟人心都是贪得无厌的,起先他觉得只要茗舒肯与他说话就好,但当这个愿望实现后,他又不自觉的想要更多,希望茗舒能真正的爱上他,而不是只因他生病而同情他。
所以失忆并非长久之计,再美好的梦境也终有醒来的一日,他终究得回归真实,不管结果如何,都得承受。
道罢这些私事,两兄弟才一同去往宁辉院,期间傅恒还特地交代他,切记不可一次全想起来,一点点的慢慢来,先看看茗舒的反应再随应变。
傅玉点头应下,对未知的将来既期待又担忧。
太夫人相邀,众人陆续到场,女眷唠家常,男子话官场,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唯独不见傅谦,傅恒不觉好奇,
“八哥呢?他没在家吗?怎么没过来?”
众人互看一眼,皆没吭声,傅恒心道这才一个月没在家,他又错过了什么?当他疑惑的看向母亲时,章佳氏也不愿明言,
“这孩子心野,管不住!”道罢便打岔说起了旁的,没再说下去。
但看众人提起老八的态度似乎很微妙,东珊越发好奇,忆起上个月去承德的路上看到的那辆马车,她已然猜到婆婆所说的心野是何意,当下没再多问,免得扫兴。
今日五夫人也在场,平日里太夫人不许她见女儿,今儿个来宁辉院用宴,她才得以与女儿小聚片刻。
眼瞧着女儿瘦了一圈,五夫人心疼不已,质问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照顾琇琇的嬷嬷如实道:“姑娘才来时很挑食,只吃肉类,不肯吃素菜,鸡蛋也不肯吃,好说不听,只能饿一饿,慢慢改正。”
一听这话,五夫人越发心疼,“她喜欢吃肉那就让她吃,小孩子怎能挨饿?”
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辞,章佳氏便觉老五媳妇儿没见识,
“你是觉得富察府买不起肉,还是觉得我在苛待她?你这个做母亲的,只会依着她的意愿,从不顾忌她的身体是否受得住。五六岁的孩子有几个像她这样虚胖的?
她时常积食腹胀嗓子疼,大夫来看,说是肉吃得太多才会这般,得荤素搭配,切记不可挑食。
可惜她已经被你惯得太离谱,想要让她改掉坏毛病,必须狠狠心,饿了自然也就吃了。”
眼瞧着太夫人动了怒,杳嬷嬷打岔道:“姑娘最近表现很好,素菜她都能吃一些,人也康健许多,腹部不再鼓胀。”
与东珊挨坐着的四夫人接口道:“姑娘家常食青菜,秀发长得快,乌黑又亮泽,琇琇瘦了越□□亮,越显双眼灵动,这是好事,弟妹实该感谢额娘费心照顾琇琇才是。”
四夫人的本意是想给宝慧一个台阶下,然而五夫人毫不领情,反倒觉得西林觉罗氏是在挖苦她,
“四嫂的意思是,我家琇琇之前胖得很难看?”
一番好意被曲解,四夫人既惊且怒,她是真没想到,人心竟能险恶到这般地步!气结的她笑容尽敛,面色煞白,冷声道:
“你要是非得这么认为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琇琇尚不懂大人间的争执,只听到胖字,慌张摆着小胖,“额娘,我不要变胖,我要美美的,我会吃青菜的。”
宝慧这般不识好歹,彻底惹怒了章佳氏,本想着人多的场合,给她些颜面,如今看来竟是没这个必要了,
“见不着闺女你说想念,见着了你又挑拣四,你若觉所有人都在针对你,又何必坐在这儿自讨没?干脆回房去,落个清净!”
太夫人下了逐客令,五夫人身子一僵,眸怯心慌,再不敢顶嘴,“儿媳只想跟女儿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还请额娘成全。”
琇琇的小亦紧抱着她的额娘,舍不得松开,嘤声哭着,“要额娘,要额娘,额娘别走!”
一众妯娌见状,皆不吭声,只因五夫人母女平日里得罪过太多人,如今她被训斥,旁人都乐得看笑话,谁会帮她?
东珊并无落井下石之意,却也不会虚伪的帮五嫂说话,两人积怨已久,即便帮了,五嫂也不会领情,她又何必费口舌?
茗舒还记着五嫂讽刺她没孩子一事,自然也不会再主动示好。
夫人倒是与五夫人交好,但眼下太夫人正在气头上,旁人皆不吭声,她也不敢先发话,免得成那出头鸟。
李氏见状,心下不虞,毕竟是她家的儿媳妇,太夫人这般赶人,便是连她的脸面也不给了。加之宝慧总惹是非,李氏便将心底的忿然尽数发泄到儿媳身上,
“琇琇最近颇懂礼数,方才瞧见我还会主动福身,可比之前强太多,你带孩子时从不教她这些,如今姐姐帮咱们教条孩子,你理当感恩才是,怎能胡乱怨怼?”
五夫人被自家婆母训斥得无言以对,对面桌上的傅宽浑不当回事,看都不看她一眼,好似挨训的并不是他的媳妇儿一般。
委屈的她眼眶噙着泪,却又舍不得怀的女儿,终是忍气吞声,向太夫人道错。
训斥罢儿媳,李氏又对章佳氏道:
“宝慧许久没见女儿,情绪太过激动,过于担心琇琇才会言语有失,姐姐勿怪,就让她们母女俩坐在一起吃顿饭吧!”
眼看李氏开了口,夫人这才顺水推舟的帮腔道:“额娘您瞧琇琇这么舍不得她母亲,就让她们多亲热一会儿,宝慧看到琇琇的变化,自然明白您的苦心。”
众人开口求情,章佳氏这才罢休,没再提此事。
席间,五夫人夹了菜想喂给琇琇,却被章佳氏给制止,“将菜放在她碟即可,她自个儿会吃,无需旁人来喂,好不容易才改掉的坏毛病,可别因你再犯。”
五夫人心道太夫人就是看她不顺眼,无论她做什么都能挑出错来,未料琇琇竟拿着筷子去夹菜,还特得意地对她道:“额娘您看,女儿会夹菜的!”
说着还将一块肉送至她嘴边。五夫人受宠若惊,下意识张口,吃着女儿为她夹的菜,心生感动,忽然觉得女儿好像长大了,看着琇琇那清澈纯真的笑容,五夫人既酸又甜,心五味陈杂。
看到这一幕,东珊亦觉感动,历经一个多月的教导,明摆着琇琇比以往懂事乖巧,众人皆看在眼里,五嫂若是还不能领悟太夫人的心意,那可真就有些不识好歹。
用罢午宴后,众人或品茶闲聊,或推起了牌九,章佳氏推了两圈,困乏得打了哈欠,便起身让位,让东珊来打,东珊只道不会这个,请一位姨娘来打。
四夫人笑道:“在咱们家可不能不会打牌九,得空让傅恒教教你,咱们也好做消遣。”
另一桌的傅恒难得偷闲,与兄长们打几圈,听到四嫂的话,笑应道:“四嫂可别教坏她,回头她只顾着与你们打牌九,都没工夫陪我。”
摸着牌的夫人笑道:“你们这些个兄弟里头,就属老九最黏媳妇儿,竟是一刻也离不得。比之当初的傅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取笑的东珊暗叹傅恒总是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这样的话,也不嫌害臊!
茗舒闻言,不由想起才成亲之际,傅玉对她也是这般,到哪儿都跟着,目光永远落在她身上,然而那时的她根本不屑回应,如今再想起往事,她竟有种愧疚之感,甚至怀疑那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
当她不自觉的抬眸时,竟不期然的撞上傅玉的眸光。
傅玉倒是很想打牌,奈何现下他仍在失忆,万一打牌时情绪太过激动,表现异常,被茗舒察觉的话可就完犊子了!是以他忍着心痒,只坐在傅恒身边看他打,顺便瞧瞧对面的茗舒。
大多时候,都只是他的目光孤独的落在她身上,而今居然能得到回应,与她四目相对,傅玉既惊且喜,欣慰之至,纵然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很快便低垂眸睫,侧过脸去,他也觉心甜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