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儿,不得放肆!”东珊明为斥责,实则语态轻飘飘,眼神也不凶,夏果儿便知主子并未动怒,是以一点儿都不怕。
担心五嫂会找夏果儿的麻烦,东珊顺口吩咐她,“这会儿日头大了,绣球花经不得晒,你回屋去把花盆挪进去。”
她们出门时,蔷儿才将花盆移进去,夫人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子竟又要她回去,夏果儿转念一想,登时会意,心知夫人在护她,便福身称是,先行回房。
人一走,五夫人有火没地儿发,她也能感觉到东珊对她们母女有意见,当即起身,要带琇琇离开,然而琇琇却是不肯走,定要在此玩耍。
夫人好心为她编了个花环,她总算安静下来,拿着花环笑嘻嘻地在亭转来转去,总算没再闹腾。
琇琇的性子的确太跋扈,夫人也觉这样下去会毁了这孩子,又不好跟五夫人直说,便委婉劝道:
“孩子们年纪小,瞧见什么新奇的都想要,咱们也不能什么都给,予取予求只会令孩子得寸进尺,得想法子打岔,过会子她也就忘了。”
这语态尚算温和,然而在五夫人听来只觉老媳妇儿是在讽刺她的女儿,翻了翻白眼,冷哼反讽,
“真是可笑了,一个没孩子的教我这个有孩子的人如何养孩子?”
夫人闻言,面色顿白,她嫁进府一年半,至今未有所出,旁人都会避忌此事,偏偏五夫人直往人痛处戳,戳得夫人紧咬薄唇,又窘又恼,半晌说不出话来。
东珊不太了解嫂的情况,只觉五嫂这话太过分,立时反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教孩子这种事,明事理之人皆会,四嫂家的小明瑞只比琇琇大几个月,却是懂事乖巧,从不会主动要求旁人给他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不听话咯?”
这还用问?东珊正待指出琇琇的毛病,琇琇突然跑到她身边,朝她张开臂,笑得一脸纯真,
“婶婶抱抱!”
东珊一时怔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孩子的确烦人了些,但令东珊生气的其实是五嫂对女儿的态度,眼下孩子要她抱,她总不能将人推开,无奈之下只得伸让琇琇坐在她怀里。
琇琇许是玩累了,小脑袋一歪,靠在她怀,也不乱动,俨然一副乖巧的小模样。东珊想说的话被生生噎住,忍了又忍,终是没说出来。
眼看着嫂面色不大好,东珊岔开了话头,向她打听药浴一事,“我娘家的嫂嫂时常腰疼,不知药浴是否有效?”
夫人沉吟道:“她应该是生孩子之后落下的毛病吧?这种比较严重的,药浴很难改善,可试一试针灸之法。”
“她也想试试,不过懂针灸的大多是男大夫,给她施针多有不便,是以才一直耽搁着。”
“还真是巧了,”夫人闲摇着团扇轻笑道:“我额娘倒是认识一位会针灸的女医,得空我让人回娘家一趟,问一问那位女医住在何处,让她去给你嫂嫂诊治一番。”
“那就有劳嫂了。”东珊感激道谢,话音刚落,忽闻珠子散落的清脆声响,低眸一看,惊见自己的碧玺项坠竟被人给剪断了!
线上串着的珠子洒落一地,尽数自亭的台阶上滚落下去,而那始作俑者正是笑得一脸得意的琇琇!
此刻的琇琇拿着小剪刀,左紧攥着绳子末端的莲花碧玺坠子摇了摇,其他的珠子全都坠落,只剩莲花在她。
震惊的东珊当即将她放下,忍无可忍的她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慨,颤着指着琇琇扬声怒呵,
“你……你哪里是个孩子?怕不是个疯子吧!”
蔷儿见状吓一跳,忙哄着琇琇让她把那块荷花坠子拿过来,琇琇却是不肯,说她想要这荷花。眼看说不通,蔷儿直接上前去夺,琇琇迅速往后退去,顺势将坠子给扔了出去!
东珊心顿沉,暗叹要完!
蔷儿来不及多想,只身扑过去,就在她倒在地上的那一瞬,坠子正好砸在她心口,她忍痛抬,赶忙护住坠子,仔细瞧了瞧,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丫鬟皆弯身去捡掉落的碧玺珠子,一共一百零八颗,落得到处都是,蔷儿捡起一颗仔细一瞧,心疼不已,
“夫人,碧玺太脆,这珠子摔在地上便磕碎了一角,不再完整。”
旁的小丫鬟却道,“我捡的这颗没事儿,还好好的。”
夫人忙嘱咐她们仔细寻找,管它好的坏的统统寻回来,之后再慢慢挑拣。
此时大伙儿都在忙着捡珠子,也无人训她,琇琇竟自个儿哭了起来,五夫人只顾着哄女儿,根本不管珠子的事,东珊越发气恼,再不留任何情面,冷声斥道:
“她做错事你也不教训,只会哄她,再哄便要无法无天!”
“我怎么晓得她会有剪子?这剪子是哪儿来的?”
夫人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她篮子的小剪刀,五夫人便将责任都推给老媳妇儿,“都怪你不把剪子放好,若无剪子,琇琇也不可能剪断项坠。”
被指责的夫人莫名其妙,“我明明收好了的,还拿布遮盖起来,她是何时找到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五夫人居然还在找借口,东珊恨攥拳,双目盈火,怒视五夫人,
“与嫂何干?敢情你的丫鬟婆子都是瞎子,不看好自家姑娘,任由她拿剪子也不吭声?”
几人当,东珊个头儿最高,此时的她目光凌厉,怒不可遏,再无半分温善之态,句句直戳其要害,斥得五夫人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那日推花瓶,今日剪坠子,小小年纪,她的心眼儿竟是这么多,五嫂若是不在意,便放任她继续猖獗,指不定哪日她心血来潮,将你的头发也给绞断,反正是你的女儿,你也不会对她发火,默默受着吧!”
当众被自家弟妹训斥,五夫人只觉没脸,气极的她伸便去拍琇琇的,“都是你这个臭丫头惹的麻烦,回头就把你的给剁了!”
东珊冷眼旁观,也不理会,暗嗤这究竟是个什么娘啊!要么宠着惯着,要么就剁,这般极端的教育孩子,这孩子能正常吗?
夫人被五夫人责备,心下窝火,也懒得再帮腔,五夫人自感无,一边假意训斥孩子,一边抱着孩子出了亭子,憋屈的她行至蔷儿身畔,看蔷儿在捡珠子,还故意拿花盆鞋狠狠的踩她的!
蔷儿痛极,惊呼出声,五夫人浑当没瞧见,继续向前走。东珊见状,忙拉起蔷儿,但看她的被花盆鞋踩得磨掉了皮儿,红一大片,定然疼痛难忍,心疼的东珊不愿让自家人吃亏,当即拧眉,呵令五夫人站住,
“你踩到了蔷儿的,请你给她道歉!”
这毋庸置疑的语态在五夫人听来甚是可笑,脚步微顿,五夫人斜她一眼,满目不屑,“我又不是故意的。”
方才的情形,东珊看得一清二楚,懒得与她费唇舌,东珊微扬首,再次强调,“我管你是不是故意,做错了事就得道歉!”
五夫人不过是想出口恶气罢了,没料到东珊竟会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遂将女儿交给嬷嬷,瞥了蔷儿一眼,不耐嗤道:
“一个卑贱的丫头,也配让本夫人道歉?”
蔷儿不希望夫人因她而与旁人闹矛盾,遂小声劝道:“奴婢没事,夫人,要不算了吧?”
她的丫鬟,她向来疼宠,绝不轻视打骂,旁人也休想欺凌,握着蔷儿的腕,东珊示意她莫怕,而后又转头对五夫人正色道:
“丫鬟也是人,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不是你们谁都可以任意欺负的!”
五夫人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咬牙指着她尖声厉斥,
“东珊!你别太猖狂,我可是你的嫂子,你只是老九的媳妇儿,我的弟妹而已,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眼风一扫,东珊扬唇冷笑,端的是一副傲然之态,“五嫂莫不是忘了,九爷是嫡出,五哥是庶出,您虽是我的嫂嫂,但若论起尊卑来,我好像在你之上!”
每个人的出身没得选择,东珊本不愿用嫡庶去压人,但五夫人实在太嚣张,那就怪不得东珊撂狠话!
“庶出”二字狠狠的扎了五夫人的心,谁不想嫁个嫡出的丈夫?奈何她家世一般,能嫁入富察家已是烧了高香,哪里还敢挑什么嫡庶?这种事心知肚明即可,东珊这般明着讲出来,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原本夫人不爱闹事,这种情况下是该劝一劝做个和事佬的,但五夫人方才还在埋怨她,夫人自然也就不愿再帮她说话,反而站在东珊这边,
“做错了事就该承认,身为母亲,你当以身作则,给琇琇树立一个好榜样。”
这东珊才入府,老媳妇儿居然帮着她说教,五夫人不禁猜测,她八成是看东珊出身名门,又是皇帝亲自赐婚,才这般巴结。没人替她说话,五夫人越发觉得自己可怜,
“你们一个两个都针对我,瞧不起傅宽是庶出,连我们母女也低看,好!你们的丈夫最尊贵,我高攀不起,往后咱们再不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