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那么可笑吗?”东珊不禁猜想,他定然是看到了她趴着睡的样子,觉得很滑稽,才会这般取笑她吧?
实则傅恒没觉得她可笑,反倒觉得今晚她这幅情状莫名有种可爱的感觉,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有些讶然,暗叹自个儿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越瞧她越顺眼。
原先总是挑她的刺儿,觉得她不够守规矩,不似标准的大家闺秀,可是渐渐的他发现,她在人前仍能扮闺秀,但在他面前时,会不经意的显现出霸道倔强,甚至柔软可欺,特别孩子气的一面。
而他居然不觉得厌烦,反而开始期待看到她。
譬如今晚去书房,原本他是打算直接歇在那儿,毕竟昨儿个才圆房,她受了些伤,今晚实不该再折腾,得让她歇一歇才是,但一想到她的容颜,他竟连看兵书都心不在焉,最终又鬼使神差地拐回寝房之。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她已拉开锦被,就此躺下,而他但笑不语,默默展开另一条薄被,侧躺在她身边,就这般闲闲地看着她。
穿上衣后,东珊终于可以将胳膊放在外面,没再用被子捂着自己,傅恒故意问她,“你不冷吗?”
眸眼一转,东珊强辩道:“喝茶之后又有些热燥。”
才刚她睡得正熟,这会子被他一打扰竟是没了困意,睡不着的她干脆拿起枕边的话本子来看。
傅恒见状,凑近她想瞄一眼,她却把本子侧过去,不许他看。这般防备,惹得他越发怀疑,“瞧什么这么神秘?不会是春-宫-图吧?”
怎么可能?东珊当即否认,“我才不会看那些东西,只看话本子小故事。”
然而傅恒却道不信,非得看一眼方能验证。
不愿落他口实,她只好将话本子推至他面前,让他瞄一眼,“喏---看到了吧!”只一瞬,她就又收了回来。
傅恒不悦皱眉,“没看清。”
“都是字,妥妥的话本子,没有图,不是你说的那种。”
她越是不让看,他越想瞧一瞧她到底在看些什么故事,遂又凑近她,说要与她一起看。
东珊才不乐意和他一起看故事,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得看兵书或史记那种有思想有深度的书,此类俗物不适合你。”
“可我睡不着啊!不如咱们探讨一下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
闻听此言,东珊再也不敢拒绝,立马乖乖的举起书放在两人间,“不必了,还是看书吧!”
眼瞧她挒那么远,生怕挨着他,傅恒当即伸出臂,示意她枕在他胳膊上,“离得近一些,也不必举得那么累。”
东珊本不愿意,但见他沉着脸“嗯?”了一声,生怕他又提行房的事,只好顺着他的意,不情不愿地枕着他胳膊,依偎在他怀,翻着的书页,准他一起看。
他看就看吧!居然还一直在旁评判,啧啧恨斥,“这官家千金是不是傻?怎就看上一个书生?也不想想家人能允许她嫁给一个贫寒之人吗?即使勉强下嫁,成亲之时书生能给多少彩礼?能请丫鬟照顾她?”
默默听着他的批判,东珊忍不住道:“看个故事而已,至于那么较真?”
“故事写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吗?既然敢写,就要做好接受评判的准备。这故事完全不符合常识,纯属书生异想天开,误人子弟,还是少看为妙。”
本着放松心情才会翻开话本子的东珊突然有些后悔,暗恨自己的怎么这么欠,就不该在他面前翻书,以致于现在耳根子不清净,何苦来哉?
“闲来消遣而已,看过也就罢了,我有自己的是非观,不会被故事误导。”
言外之意就是你快闭嘴吧!让我安静看书,然而傅恒根本没有领会她的弦外之音,仍旧自顾自地说道:
“你表姐肯定就是看了这种书才会追求所谓的真爱,轻信李侍尧。”
呃,还真被他给说了,东珊无言以对,但听傅恒又愤慨道:“往后咱们的女儿可不能看这种书,她要是敢为了哪个男人不顾家族,我肯定打折她的腿!”
震惊之余,东珊又觉难为情,紧攥着的话本子轻锤他胸膛,羞声嗔怪道:“哪来的女儿?谁要给你生女儿?”
女儿不好吗?见她不悦,傅恒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不然……儿子也成。”
“……”没得聊了!东珊作势要转身,赌气说是不看了,时辰已晚,理当就寝,傅恒却说要把结尾看完再睡。
他这态度,恕她无法理解,“不是嫌人家写得不切实际吗?直接弃了呗!还看什么?浪费工夫!”
若不看书,他哪有借口将她圈在怀?怀的人儿抱着如此柔软,他怎舍得就此放?但她起了疑心,他就必须找个借口,
“鸡肋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已然看了开头,好歹瞧瞧结尾。”
可怜东珊根本就没明白他的真实意图,还以为他是真的要看故事,便任由他继续圈着。
这回换傅恒来拿书,翻页一起看。他也就是一目十行,看得很快,每每看罢都要等一会儿,问她看完了没。
起初问她时还能听到她应声,后来再问竟是没动静,傅恒低眉一瞧,才发现她竟枕在他胳膊上闭上了双眼,已然熟睡。
看来是真困了啊!闭合的睫毛似羽扇一般,轻挠着他的心,看着她那乖巧的睡颜,他不自觉地抬轻抚她白皙的面颊,柔滑的触感传至指腹,令他爱不释。
被惊扰的东珊下意识蹙眉,往他怀窝去,似是不愿被触碰,将自己的小脸儿藏了起来,继续沉睡。
傅恒见状,心头一软,没再打搅她,为她盖好薄被,轻拍着她的肩,温柔的安抚着,好让她安心入眠。
夏夜清凉似水,他的心头却有火焰在升腾,可念及她的状况,他终是没有欺负她,毕竟明日还得入宫拜见皇后,若是今夜折腾她,那长长的宫路她又该怎么走?
思及此,傅恒才强行克制住那些不断攀升的意念,最后实在难捱,忍得辛苦才将人松开,继续分被而眠。
以往他总觉得一闭眼一睁眼,天就亮了,每晚都睡得很沉,打从成亲后,这夜似乎格外漫长,期间醒了两回才终于听到鸡鸣。
按理说,新媳妇回门之后也就没什么事,但富察家不同,只因傅恒的姐姐是皇后,是以东珊还得随他一道入宫,叩拜皇后。
一想起先前入宫选秀时走的那段路,她就深感绝望,傅恒还劝她说这回不一样,“先前你们选秀是从地安门进皇宫,那是后门,这回跟我一起入宫可是要从午门进去,走正门更荣光不是?”
那距离也不近啊!心知躲不过,恐惧无用,东珊也只能盼着早去早回,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因着要入宫,穿戴马虎不得,东珊并非诰命夫人,没有命妇服,但章佳氏还是派了杳嬷嬷过去,亲自为她挑选一身庄重又体面的旗装。
男人的衣着大都简便,傅恒只一身白群色袍褂,玉带一束便完事儿,接下来他便得坐等东珊梳妆,看着丫鬟们在她云鬓之上比划来比划去,簪罢这支簪那支,又摆出一盒子的耳坠供其挑选,看得他头晕心焦,干脆先出去,到院舒展拳脚。
没多会子,他听到花盆鞋的动静,回首望去,便见梳妆完毕的东珊跨过门槛儿走了出来。
此时天边那红彤彤的旭日只露出半边脸,尚未完全升起,在柔晖的照耀下,一袭蜜柑色的缎地刺绣蝴蝶福纹大襟氅衣衬得东珊肤白肌亮。
因着是夏日,此衣无领,本是为了凉快,但今日要入宫,为显庄重,嬷嬷特地在她颈间系着一条洁白的龙华,盘扣上悬挂着一条莹白润泽的砗磲十八子,此身装扮,既不算惹眼,又不失奢华。
傅恒看得怔了神,直至东珊走近他,与他说话,他才回过神来,携着她一道出府入宫。
实则东珊以前也去过故宫,但因为逛着太累,并未去到御花园,很快就出来了,而今穿越时空,回到几百年的皇宫,再次立在太和门前时,放眼望去,辽阔而肃穆,庄严的宫殿历经风霜,矗立依旧,每每望见都会令她无比震撼!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是旅游,几百年后的人去想象古人的生活,而今她就在这段岁月的长河,历史的厚重感格外清晰的扑面而来。那一瞬,她甚至有种错觉,不知自己究竟自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
她出现在此,是穿越成旁人?还是说,这就是她的前世?
只顾走神的东珊连傅恒与她说话都没听到,傅恒接连唤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啊?你说什么?”
“你怎么了?该不是起得太早着了凉不舒坦吧?”傅恒时常卯时起身,天未亮就出门,已然习惯,东珊应是很少起这么早,虽是夏日,晨风也夹杂着些许凉意,但看她一直不说话,目光晦暗,他才抬去触她额头。
东珊慌忙拉下他的,不许他这般,只因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太监正在给宫道旁的树浇水,忙提醒他规矩些,
“这里可是皇宫,不可毛毛脚,以免被人瞧见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