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愿并不重要,皇上金口玉言,莫敢不从。”
将此事推给皇帝之后,弘庆懒得再听她废话,借口说有事,就此离开书房。
回往寝房的路上,念儿欢欢喜喜的朝他跑来,张开小让他抱,弘庆俯身将女儿抱起。
念儿年纪太小,天真烂漫,尚不懂为母亲的离世而悲伤,弘庆心触动,望着周围的熟悉景致,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了芸茹的身影,一袭粉衣的她正立在竹林畔朝他们父女微笑着,然而他刚抬步,欲往她身边去,那身影却被秋风吹散,逐渐消失……
眼前皆是幻象,他的芸茹,再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老天根本不给他恕罪的会,而他只能养育着一双儿女,拥着过往的回忆空怅然!
为这桩婚事,欣冉闹腾了许久,甚至绝食以抗,起先太福晋还心疼女儿,后来有些不耐烦,
“既为宗室女,便该晓得皇命不可违,你这般闹将着毫无用处,你若为此自尽,那皇上还会怪罪咱们,总不能为你一个人连累整个王府!”
母亲撂了狠话,欣冉彻底绝望,心知威胁无用,除了顺从天意,别无他法,毕竟她还真没有自尽的勇气。
此后愉郡王府便开始为她准备嫁妆,十月底,县主欣冉格格离京,远赴蒙古出嫁。
听傅恒说起此事时,东珊心感慨万千,这个女人总算离开了,可是她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啊!
如今西霞留在南月苑侍奉,每当想念妹妹时,东珊便会与西霞闲说说话,闲来得空时,她还会将念儿接过来,毕竟念儿没了母亲,而她身为姨母,理当给她关怀。
念儿来到承恩公府谁也不认得,只认得表哥福灵安,便时常跟着他一道儿。四岁的福灵安看着两岁的小跟屁虫,甚感头疼,但看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他又心生不忍,于是牵着她的小,带她一起玩耍。
先前福灵安总爱带着夏晴,如今又多了一个小表妹,夏晴便觉着自个儿被他忽略,委屈的问福灵安,到底喜欢哪个妹妹。
问得福灵安一头雾水,“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我都喜欢啊!”
夏晴撇着小嘴儿低垂着眼睫,掰着小指怨怪道:“可我觉得你对她更好啊!都不爱跟我玩儿了呢!”
有吗?糊涂的福灵安回家后还把这事儿告诉了母亲,“额娘,到底哪个妹妹跟我更亲啊?”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孩童也会吃醋呢!抚着他的小脑袋,东珊笑回道:“夏晴是你阿玛兄弟的女儿,是你的堂妹,念儿是我妹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表妹,两边皆是你的亲人,没有孰轻孰重,你身为大哥哥,两个妹妹都要爱护。”
福灵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觉当哥哥好难啊!
后来李锦悦听东珊说起此事,生怕女儿生出嫉妒之心,私下里教导夏晴,“念儿没了母亲,很是可怜,你九婶是她的姨母,福灵安是她的表哥,都是她的亲人,肯定要对她格外照顾,你也比念儿大,是她的姐姐,也该与福灵安一起呵护她,不可生攀比之心。”
“那她就没有额娘抱咯!那真的好可怜啊!”夏晴忽生愧疚,郑重点头,“女儿记下了,一定会和哥哥一起保护念儿妹妹的。”
听着锦悦教女儿的话,傅新颇觉欣慰,小孩子没有是非观,很容易生出极端的心态,需要有人引导,才能走上正途,始终心怀善念。
行至锦悦身边,傅新拉住她的,指了指锦悦隆起的腹部,对女儿笑道:“等你额娘诞下小宝宝,你便能当大姐姐。”
“哇!”夏晴欢喜拍,笑容灿烂,无比期待,“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啊?是弟弟还是妹妹?”
锦悦也不敢确定,抚着女儿的发髻,温笑道:“那得生下来才知道,下个月应该就能见到咯!”
怀胎大半年,着实煎熬,但能为傅新诞育子嗣,李锦悦乐在其,好在腊月旬,她便解脱了,平安诞下一女。
太夫人一直期待着锦悦能生个男孩,可惜这胎又是女儿,锦悦自个儿倒是挺喜欢女儿的,但她也晓得太夫人会失望,待她满月之后去给太夫人请安时,眼看着太夫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锦悦鼻翼微酸,好言宽慰道:
“还请额娘宽心,下回我一定努力,争取生个男孩。”
彼时太夫人正半坐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勉笑道:“只怕我是等不到这一日了,我这病啊!来势汹汹,什么也吃不下,吃点儿就吐,胃里堵得慌,估摸着时日无多,男孩女孩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你们夫妻好好的,我便知足。”
近来太夫人一吃东西便觉喉间有异物,且她总感觉食物停在某处,停滞顿挫,难受得紧,食不下咽,时常会有腹部饱胀和轻微的刺痛感,以致于她的饭量越来越小,人都瘦脱相了。
大夫说这是肾壅的表现,东珊不太懂医,但她感觉太夫人现下的症状很像是得了喷门癌。
若搁现代,早期做术的话,还有希望,但这个年代根本无法做术,一旦患上,便没多少时日了。
可这话她不敢跟傅恒说,怕傅恒接受不了,傅恒还不晓得这病有多严重,只因母亲一向身子康健,除却风寒脑热这些小毛病,几乎没得过什么大病,他便只当母亲是胃不舒坦,没往深处去想。
得知母亲患病,皇后特地请太医到府上为她调理,然而见效甚微,太夫人的病情日趋严重。太医对傅道,这情形,大约只能熬个月。
傅不信,又请了几个大夫,皆是这样的说辞。
几个兄弟商议过之后,一致决定试试冲喜的法子,但他们家的子女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些个孙女们今年还得参加选秀,可现下是正月,选秀还得几个月才能举行,太夫人怕是熬不到那个时候。
于是四夫人换上命妇服,入宫去求见皇后,看看能否通融。
皇后也希望冲喜有用,也许能让母亲多活一段时日,当天晚上,皇上来长春宫陪她用膳,皇后便与皇帝讲明情况,乾隆沉吟道:
“你娘家的姑娘,不选秀也无妨,左右朕不会让她们入后宫,只会将她们赐给宗室王亲。”
随后乾隆又问,哪位姑娘到了适婚的年纪,皇后回道:“四哥傅,他的大女儿年方十六,品貌兼优。”
十六岁?乾隆不禁在想,年纪相当的宗室都有谁?宗室子弟太多,他实在记不清楚,便命吴书来去宗人府那边,让人整理一份适婚名册,交由皇后先行择选。
皇后择了名,再交由皇帝定夺。
权衡利弊之下,乾隆选顺承郡王家的世子泰斐英阿,今年刚好十六,顺承郡王亦患病,也有心让儿子早些成亲,一旦他病逝,儿子还得守孝,婚事又得耽搁。
于是傅家的闺女并未经过选秀,直接就被皇帝赐婚给王府世子。
虽说是冲喜,可顺承郡王依旧没能熬过去,乾隆九年五月间,儿子才成亲两个月,顺承郡王便薨了,而太夫人已瘦得皮包骨,说话也含糊不清,东珊每每瞧见都心疼不已。
上个月太夫人还能说话时,一直念叨着孙子,东珊每日皆会带着福灵安过来,坐于床畔陪着她。而太夫人也时常叮嘱着,希望她能为富察家多添些子嗣。
她又何尝不想呢?奈何去年秋小产,伤了身子,大夫叮嘱她当需好生休养再备孕。
“孙子……我是看不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傅恒,往后,你便是他最亲的人,定要代替为娘……好好的……好好的照顾他。”
每一日,太夫人都会不厌其烦的嘱咐着,东珊晓得她已经意识模糊,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每一回都应得很认真,只可惜这个月她连说话都不能,只能点头摇头。
曾经仪态雍容的公爵夫人,如今竟被病痛折磨,傅恒一看到母亲这般,面上没敢表现出难过,背过身去,铮铮铁骨的男儿也已红了眼眶,每日忙完公事,他不再去应酬,直奔家陪伴着母亲,若然改变不了命运,那就只能在这剩下的日子里多陪伴她。
太夫人虽比太医所预料的多活了两个月,但终是没能熬过月炎夏,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撒人寰。
纵使傅恒早有准备,骤闻丫鬟来报,他还是心梗难舒,难以承受!东珊虽与太夫人闹过矛盾,但后来的太夫人对她疼爱有加,她对婆婆也十分孝顺,已将其当成了家人,自是伤痛不已。
眼看着傅恒惊坐起身,久久难以平静,东珊主动拥住他,哽咽宽慰道:“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对额娘而言,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艰难的点了点头,傅恒吸了吸鼻,拍着她的后背道:“我明白,我也不希望额娘她一直躺着不能动,遭受苦痛,先前额娘还跟我说,她不怕,因为很快就能去跟我阿玛团聚。”
夫妻百年之后团聚,也算是有个念想,想必抱着这个念头的太夫人去得很安详吧!随后东珊松开了他,两人一道起身更衣,踏着月色去往德辉院。
因着太夫人是皇帝的岳母,这丧仪办得格外隆重体面,官员皆来吊唁,整个承恩公府陷入悲痛哀默的气氛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