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绀并一众贵女有些羞愧,因为梁樾这么大方一提,她们方才的“澄清”落在附近人耳中,简直是小人聚会,羞人显眼。
晋使微笑:“外臣并未耳闻。”
梁樾目光转向宁纾,笑了笑,眸光清浅,不是少年的生涩,而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有勾魂摄魄的蛊惑:“传闻,本相意欲遵从先王婚约,迎娶纾公主。这是真的。”
轰!
大殿内如沸水翻腾。
克制不住的人语喧哗和杯盏落地的“呯嗙”声交织在一起,忽远忽近,又似金石暮鼓,击穿耳膜,直冲心肺。
宁纾呆呆张开嘴,思维模糊,大脑一片浆糊,只看得见梁樾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牵起她的手,她才如同被蜜蜂蛰了一般回过神。
“你说要娶我?”宁纾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飘,一时有种不真实感。
梁樾注视她的目光,亮得像星辰,他握紧了她的手,道:“愿与公主结百年白头之约。”
轰!
若说先前对他坐正流言还有各种解释,但是此刻离得近的人皆是呆若木鸡。
半饷,宁绀涨红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宁稗激动地带头恭贺:“贺相国与纾公主!”
继而是山呼海啸的“贺相国与纾公主!”
“贺相国与纾公主!”
“贺相国与纾公主!”
“……”
晋使怎么走的,宁纾不知道。
梁姬和小宁王怎么走的,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群臣散场时,梁樾依旧握着她的双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近在咫尺姿态,气息炽热。
梁樾见她用饱受电雷鸣后的表情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娶她吗?
她咽了咽口水,找回自己的一丝清明,但又似更加混乱:“你是不是,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或者是为了让晋成表哥难堪?其实,我跟你并不合适……你、你这样也是勉强了自己,以后后悔了……”
“臣没有把公主当成别人,臣也不是为了国事可以卖身的人。能与公主成婚,臣乐意之至。”梁樾伸手抚上她的发,温柔道:“臣曾在泮宫偶遇公主,心生爱慕,自此难以自控。”
他看着她难以置信的脸,胸口发烫,心中似被羽毛刮过,痒痒的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从前的一切错过都可以重来,一切后悔都可以弥补,一切对温暖的渴望都可以实现,从前对于先宁王摆布他、欺辱他的愤恨,因为这一别有用心的婚约,化作乌有,反而生出了感激之情。
他要成亲了,和她在一起生儿育女,相伴一生。
送宁纾回遣云宫的一路上,梁樾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但是她既然不承认,他也不会说。
宁纾公主是他的妻子,足够了。
当晚下了厚厚的鹅毛大雪,梁樾出宫回相府的路上,车轮发出辚辚的声响,如同岁月的滚动,静翳、悠远……
喜明显感到相国是非常高兴,他心下焦灼,他知道总有一天相国会因时光忘了他的兄长,可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他没有丝毫准备。
他站在廊下,盯着不断降落的雪花,心仿佛被埋藏在千年冰雪之下。
远远有人过来,这么晚了,相国召见什么人?喜强打着精神,仔细一看,是寺人典,当初奉命将宁纾公主带回来的那个。他此次又带了……国巫乩?
喜有些疑惑,相国并未发病,怎么突然延请国巫?
喜与国巫乩见礼,赶紧去禀报,果然相国立刻接见了他。
喜在廊下与典一并站着,心里空落落,就像这夜空,似是破了个大口子,他只是个弄臣而已,相国有事只会通过典,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好想阿兄……阿兄……你在哪?
烛火噼啪爆了一下,火光跳动,室内为之一暗。
国巫乩额头青筋微露,隐有汗出,在烛光下发出腻腻的反光,他敛目问道:“相国缘何想停药?”
“我每每不能自控的时候,服药的确能够压制。但是,”梁樾皱了眉,目光凝视国巫乩:“服药后总会产生幻觉,感知不到身体,也没有七情六欲,身体冰冷仿若死尸一般。”
国巫乩轻舒一口气:“这药就是这样,其实并无害处,过了药效就好了。”
梁樾盯了盯国巫乩镇静的脸,直说了:“我欲绵延子嗣。”
“殿下…”国巫乩惊慌之下,喊出了原本在梁国的称呼:“殿下可知停药的后果?”他颤了颤声:“可能真的会嗜血、嗜虐、会疯……”
梁王室中得此暗疾的王,无一不是以饮血为癖,残虐暴戾,杀人如麻,喜怒无常。
“只停一阶段,待公主有孕……“说到这里梁樾顿了顿,他郑重告诉国巫乩:“若我不能与她生下孩子,求而不得,才会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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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多子多福(补齐)
国巫乩听说了梁樾和宁纾公主的婚事, 但是没有想到梁樾竟然对她这么……简直是走火入魔。他想了想, 相国毕竟血气方刚又没有姬妾相伴,陡然碰上个合眼的, 被挑动起来难免过于意动, 待得偿所愿,过些时日, 新鲜劲头自然就淡了。想到这里,国巫乩不再劝阻, 而是提醒梁樾。
“宁纾公主毕竟是嫡公主, 难免骄纵,相国切记妨授意宗室对她进行规诫,对丈夫事事顺从。”说到这里国巫乩眼见梁樾的脸疑似发粉,眸子清亮了些, 他心下也是好笑, 这个宁纾公主竟如此得相国心意,当下又补充了一句:“相国虽着紧子嗣, 但公主毕竟年幼, 停药后行房需节制些, 不然诱发暗疾吓到公主事小, 若暗疾频发, 即便恢复服药,药效也大不如前。”
国巫乩走后,梁樾拿出装有药丸的瓷瓶,灯火下的瓷器发出水润清透的光泽, 国巫乩方才的谏言如同山雨欲来前的凉风,似是将天地万物裹挟搅浑在一起,一起向他叫嚣——他可能会如那些先祖一样,变成疯子。
会疯……
他最早记忆里的兴奋,便是幼年杀了那只小猎犬时,看到鲜血淋漓的场面和宫人害怕的面容……父王自此对他不闻不问,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他的不同?所以并不是他因为娘亲疏远了父王,而是父王主动远离了他?
还真是可笑。当年他趁势回国,父王竟然为了反抗晋国,放弃了梁棠,转而选择了他这个疯子,这便是他说的国君身不由己吧?
瓷器在手掌的收紧下,发出“吱吱”的轻微声响。
……谁会愿意和疯子百年白首。
梁樾忍不住去想,她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躲开他?恶心他?讨厌他?甚至,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当年他想杀孟季,究竟是他恨极了她的欺骗,还是疯魔的病症早就在体内潜伏?
……他的子嗣会不会也将这暗疾传下去?她愿意为他生孩子吗?她愿意她的孩子以后也如他这般不能控制自己,嗜血嗜虐,服药为生吗?
如果她不愿意与疯子共处一生,他会放她离开么?
如果她不愿意生下他的孩子,他忍心让她一生无子,晚年孤寡么?
如果她不愿意……
梁樾捏了捏眉心,长长的睫毛被灯火映在脸上,如同蝶翼的清影。她不愿意的话……就会和别人成婚生子,对别人百依百顺,伏于他人身下,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与那个人烹茶行猎、生儿育女,她眼睛里的光、她的笑、她的一切都会是那个人的……百年以后会在那人的子女哀哭之下,与之合葬一处。
光是这样想想,他都已经犹如被毒蛇啃食内心。
……她不愿意又如何?她如今是宁纾公主,将会是他的妻子,天经地义对他事事顺从,为他诞下子女,为他操持内宅。
……她不愿意又如何?只要能和她成婚,和她共度一生,他就已经满心欢喜,他会将天下所有至珍至宝奉献给她,只爱她一个人,他会做到的。
……他也不一定会疯,他的子嗣也不一定会如他这般……梁王室也有很多正常的人……
……如果,她不知道呢?
梁樾寝居的灯火亮了一整夜,灯火晕黄色的光被浓浓的大雪覆盖,一丝暖意也无。喜在廊下站着,万分好奇国巫乩跟相国说了什么,明明从宫里出来时,相国是前所未有的愉悦,为何如今气压低得连送早膳的庖厨来了,他都不敢上前?
喜踌躇犹豫了好一会,都没胆子开口,不想里头相国突然喊他。
喜缩着脖子,露出真挚的谄媚笑意,躬身走了进去,只见相国依旧是昨日的穿戴,气色如同发病之后的苍白,他吃了一惊,人已经跑了过去:“相国可是不适?可有服药?”
梁樾摆摆手:“本相无事。”
喜松了口气,见梁樾面上没有愠色,赶紧把庖厨唤了进来,为相国布菜。
一切好似很平常,相国除了脸色不大好看外,也没有别的不对劲。喜想了想,或许昨夜不过是忙于政务呢?以往也不是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