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玄有此一问,怕是怀疑她方才故意接近皇帝,试探于她。
阮宁回复之后便垂下眼睑,等待谢九玄和皇帝离开。
她没看见小皇帝眼睛里显而易见的失望,那张小脸皱成一团,难以置信。
“阮姑娘怕是谦虚了。阮将军替我大梁驻守边疆,驱除鞑虏,刻碑而还,将来必定名垂青史。都说虎父无犬女,阮姑娘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然皇上看中阮姑娘才能,这教习之位便由阮姑娘担任。”谢九玄眉目含笑,一瞬不瞬看着阮宁低垂的脑门。
他每说一句,小皇帝眼睛便亮一下,最后一句说完,皇帝脸上笑容都要绷不住,虎牙不小心露了出来。他假装不经意往阮宁脸上瞅了一眼。
“嗯,宁国公说得在理,教习之位便由阮宁担任。”说完得意洋洋盯着阮宁。
阮宁眼睛里闪过诧异,忍不住抬眸向谢九玄看去,对上一双深如夜色看不到底的眼睛。
她顿了顿,余光扫到小皇帝扬着小脸,即使努力绷着,还是弯下了大眼睛,笑得得意极了。
“是,谢皇上,谢宁国公。”她垂下眼睑。
众人瞪着眼睛,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教习之位竟然就这样落到了阮宁手中!
他们难以置信。这样的职位,轮到谁也轮不到阮宁啊。
先不说她到底才能如何,就说宁国公替皇上选拔其他老师伴读的严苛程度,这个教习选得也太过轻率!
所有人都觉得是不是因为皇帝病了一场,所以宁国公才如此轻易便答应了皇上的要求。
林怃然轻轻抬眸,扫了阮宁一眼,目光收回时,她看见小皇帝得意洋洋地去牵阮宁的手。
阮宁轻轻握住了那只小手,谢九玄漫不经心负手而立,眉目如画,目光看着那一大一小,眼里情绪不可捉摸。
“宁国公,朕明日武术课挪到今日可好?”小皇帝奶声奶气问。
“不可。”谢九玄丝毫不留情面,“林老太师已在蘅芜殿等候多时,陛下该读书了。”
宫人抬了步撵:“陛下,请。”
阮宁松开瘦得没多少肉的小手,退后一步:“恭送陛下。”
小皇帝见她如此无情,脸拉得老长,一扭头上了步撵。
“摆驾——”
宫人逶迤而行,沿着长长的宫道远去,走得远了,步撵上一只黑色的小脑袋似乎伸了脖子往后看来。
*
今日明远殿气氛有些沉闷。
谢九玄骨节分明的手翻过一页,下首众人跟着翻过一页。
低沉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节奏分明,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所有人仰着头看他,目光中不无仰慕。
阮宁吸取教训,这回跪坐,眼睛看着书卷,双手放在膝盖上,脑中想着功法,气沉丹田,运转内力。小乙对她修习帮助很大,功法二级快要突破了,就差临门一脚。
“血根草,产自西域,喜阴喜寒,二瓣,叶呈丝状,花无蕊,非冰雪之地不生,非至热之时不开。其花难遇,为救命良药。”
“先生,传闻血根草可活死人肉白骨,当真如此吗?”门口林怃然轻声开口。
谢九玄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阮宁,见她方才目光无神,明显没有认真听,听闻血根草却突然抬起头。
他饶有兴致道:“谬传而已,若是世间真有如此神药,世人岂不是挣而抢之?药可救命,必病不至死、药石可医。若是死人,神仙也救不了。”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虽含笑,却有说不出的冷漠。
“学生驽钝,谢先生解惑,日后必不人云亦云。”林怃然杏眼温婉。
谢九玄挥了挥手,看着下首目光垂下去的阮宁:“天下药草不计其数,若要治病救人,必明其效用,习其性情,既知其然,亦知其所以然。古之医书浩瀚渊博,医之一道无垠无涯,你们出身世家,日后不用行此末途,我之所以授于你们,不过让你们明白习医救人,非一朝一夕之事。”
“谢先生教导,学生明白。”众人目光殷切。
阮宁蹙眉若有所思。
谢九玄阖上书卷,干燥的指腹搭在泛黄的书封上:“今日便到此为止。阮宁。”他唤道。
阮宁抬眸。
“你随我来。”他目光含笑。
阮宁看着谢九玄的背影皱眉,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眼见谢九玄已经走出大殿,她起身跟了上去。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没忘阮宁刚任了皇帝教习一职,今日又被宁国公叫去,不知是何事?
大家你一嘴我一句絮絮议论宁国公究竟为何同意阮宁做这个教习,无论这么想都不符合宁国公一贯行事。
只有程秀文白着一张包子脸苦哈哈得快要哭了。
“世子,你是不是替阮姑娘抄了经文?”林怃然秀美微蹙,目露担忧。
这句话出来,众人一怔,随即炸开了锅。
“她胆子忒大了吧?那可是替陛下祈福的经文,竟然敢让别人抄?这是大不敬!”
“世子,你真替她抄了?完了,这下你怕是惹怒了宁国公。”
“国公爷最是不徇私,你吃错药了,竟敢干这种事?”
“就是,世子你什么身份,阮宁什么身份,你为何要替她抄,白白惹了宁国公不快,得不偿失!”
程秀文使劲摇了摇金扇子,大声道:“行了行了,本世子一个大男人,人家姑娘央求我,我总不能不怜香惜玉吧!多大点事,都散了散了!”
众人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无药可救之人,纷纷摇着头散开。
“怃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秀文眼睛亮晶晶:“然妹妹有话说便是,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哪有什么当讲不当讲。”
“既如此,我便要劝世子行事不可再如此莽撞。阮姑娘央求世子抄写经文,此事并不对,经文乃为陛下祈福之用,阮姑娘不懂,世子怎么也不懂?如今宁国公要问责,阮姑娘虽不对,世子亦难辞其咎,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牵连到老太君那里,世子怕是要为难。”
“什么?这么严重!”程秀文瞪大眼睛,“这替他人抄写之事在学堂里不过小事啊?”
“学堂跟宫里怎能相比,世子还是想好若是宁国公问起,该如何解释才能免得牵连镇国侯府。”
程秀文挠挠头,一时情绪激动,声音大了点:“我并非出于自愿,都是那阮宁逼我的,不过,大不了挨板子便是,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让她一个小姑娘挨打。”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改了一下本文设定,大家不用倒回去读,不影响阅读,我在这里解释一下:女主改为修炼内力功法,功法为女主上一世搜集的秘籍,这个世界武者衰落,只有世家大族保有功法秘籍,每一本都极其珍贵,是不传之秘。内力可辅助炼丹。就是把原来的设定用内力和功法换掉了。女主接触小乙等人时,他们身上的波动会引起女主丹田躁动,内力在波动影响下修行速度加快。
大家看不明白也没关系,不影响阅读的。到时候写出来就懂啦。
第14章 014
014
阮宁今日跟小乙修炼提升的内力还未完全吸收掌控,这会看着九幽眼里闪过可惜。
谢九玄负手而立,瞧见她眼神虚无,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漫不经心开口:“你的经文,谁替你抄的?”
阮宁眼睑动了动,没看谢九玄,镇静道:“镇国侯府世子。”她没妄想能瞒过谢九玄,这人一颗九窍玲珑心,心思鬼神莫测。
镇国侯府世代战死沙场,到这一代镇国侯,只剩程秀文一个独苗,全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谢九玄看在老太君面上,也不会太过为难。
何况,若她所猜不错,祈福不过一个幌子,谢九玄到底在谋划什么,她猜不透。
听她如此理直气壮,谢九玄气笑了:“你胆子越发大了。替陛下祈福的经文也敢偷懒,你是不想要脖子上这颗脑袋了?”
阮宁垂眸站着,也不反驳,只是浑身上下处处透着反骨。
“今日便在这里抄,我看着你抄。”谢九玄拂袖坐下,一只苍白的手捏起茶盏,就那么看着她。
阮宁眉头一蹙,抬眸对上谢九玄含笑的眸子。
“是。”她一声不响坐到早已备好纸笔的几案前,心里纳闷,上一世她见谢九玄一面难如登天,这一世是怎么了,处处透着奇怪。
光斑透过树隙洒在少女玄青衣摆上,白木莲开在袖口嵌层,她雪白的脸清冷,粉唇紧抿,一瞧便知心里不愿意。
连掩饰也懒得做。
谢九玄扫见她鼻尖那粒小痣,眸子一顿,随即垂了眼睑,拿起医书,一页一页细细研读。
九幽抱剑立在一旁,浑身煞气浓郁,即使刻意收敛,仍然让人觉得危险。
阮宁暗叹了一声可惜,不能回去修炼。
她提起紫毫,目光在宣纸上定了定,一手敛袖,扫了眼经文,雪白手腕轻动,纸上龙飞凤舞。
风轻轻吹过纸页,发出“沙沙”声响,一时竟难得安谧。
“臣女抄好了。”不过一个时辰,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安静。
九幽眸子豁然睁开,向阮宁面前几案上扫了一眼,嘴角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