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如把手里的账本合上,往身后一丢:“但你却不适合,你不适合做满身铜臭的商人,只适合读圣贤书!”
赵京钰抬眸,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位许家小姐,见她目光真挚,话语坚定,带着让人信服的味道。
他动了动唇,吐出话语:“还是学理账更实在些。”
许清如牙根有些酸,心想这人看着高大挺拔,却着实是太能装了些!
她索性懒得继续争辩,拉着他往屋外走,“你怎知学理账更实在,万一以后还能科举,这般浪费光阴岂不是亏大发了?”
此话一出,身后男子停住脚步。
许清如转头看他:“再不去书铺就要打烊了,等将书买回来,你再自个儿选间喜欢的空屋子,修整一番当你的书房。”
许清如知道他注意到自己的提示,停下脚步是想听她解释,但有些事情她自己也只是瞎猜,且仔细想了想就发现逻辑不大行的通,若真如她猜测赵京钰并没被她爹剥夺科举权利,那盖了章的婚书说不过去。
毕竟本朝律法明确规定,赘婿不能入仕。
赵京钰既然已经入赘许家,且连婚书都已经拿到手了,不能参加科举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自个儿都不知道为何会将这些没影儿的事儿说出来,可能是恻隐之心作祟吧?
赵京钰自然也没追问,因为依照他对许家的了解,觉得她这么说很可能是试探而已,试探他是不是还存着参与科举的心思。
许清如点了两个小厮陪着去书铺搬书。
书铺掌柜的正要关门,见着她来,笑的眼睛迷城一条缝,对这位出手阔绰的许家小姐那是殷勤的就差喊亲娘了。
但等他看到许大小姐身后的跟着的男子时,面色一僵。
这男子身材□□,脸庞俊逸剑眉星目,行动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儒雅斯文,面色却是淡入清水。
这便是汤水县的文曲星,近几年来唯一考中举人的赵举人——赵京钰了。
掌柜是见过赵京钰的,因为对方以往经常会来铺子买些笔墨回去,算是掌柜的老主顾,以前他见到这个衣衫半旧打着补丁的年轻人上门,因为对方往往买的东西都不多,所以不怎么在意,只当个寻常顾客。
直到汤水县出了个赵举人。
自打赵京钰中了举人后十里八乡不少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声,至此掌柜再见人上门,就变得客气殷勤起来。
但此时掌柜却是笑容勉强。
后面又见两人身后跟着粗壮的家丁,掌柜更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书铺掌柜不由忆起自己前些日子财迷心窍,哄骗许大小姐花了不少钱买了两大箱子书回去的事情。如今她带着下人来,莫不是意识到自己被骗,来砸场子的?
许大小姐脾气暴躁这事儿,县城里还有几个人不知?他不由暗恨自己太过贪心,怎就敢糊弄到这位头上?
许清如自然不知道书铺老板心里的弯弯绕绕,进了门就吩咐:“老板,把铺子里只要不重样的书籍全都搬出来吧,我都要了。”
掌柜的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倒吸一口气,神色为难道:“小的混口饭吃不容易,许小姐您放条生路……”
“怎么?不卖?那我去别家了。”说着,许清如转身就走。
还未踏出大门就被掌柜的拦住,“您玩笑了不是,咱开书铺怎会不卖书,况且整个县城就我们一家书铺,劝您还是别白白浪费脚力了。”
许清如诧异挑眉:“怎会就这一家?”
赵京钰温声解释:“的确就这一家。”
这也是奇了,汤水县城虽说不算大但也不小,整个街上竟是只有一家书铺子!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有些典故,因着前些年朝廷年年打仗,自然重武轻文,特别是汤水县这种偏远地区,人人都会练些拳脚自保,至于读书?有那个银钱还不如多买些米面以防万一。
开始施行文治是在几年前新帝登基之后,这时战乱也早已平息数年,百姓和朝廷都休养生息缓过劲来,朝廷文官紧缺,开始大力招揽文臣,民间自然也跟着响应,百姓开始拿起书本笔墨。
但仅仅不过几年时间,舞文弄墨的潮流还未传到汤水县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外加读书人的东西向来贵,寻常百姓家供不起书生,一本书能顶一家人几个月口粮。
光是这一间书铺,掌柜的已是糊口艰难,生意人哪个不是无利不起早,见书铺子生意惨淡,谁还会想再掺和进来?
这回,书铺掌柜足足给许清如整理出四大箱书本出来,外加许清如又叫赵京钰自个儿挑了些笔墨纸砚,足足五大箱,花了三十两银子,这还是其中一些书籍纸张已经发旧泛黄,让掌柜贱价甩手的。
五个大箱子,光两个家丁定然不好般,书铺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主动让给自家请的长工帮忙,又请了两个邻居,才将这些书搬到许府后院。
许清如指着后罩房其中几间屋子,“这几间是空的,你看喜欢那间,就将这些东西都搬进去。”
这一整天忙碌下来,许清如已是腰酸背痛,随意吃了些晚饭后,便会卧房休息,再也不想管其他琐事。
等她到卧房,正看到辛妈妈亲自给她铺好了床出来,二人正好在门口撞上,辛妈妈千叮咛万嘱咐道:“小姐,今日可不能再有失误,那有新婚夫妻不洞房的道理?我再去跟姑爷说说,您且放宽心,今晚准能成的。”
她无语凝噎。
听辛妈妈话中的意思,好似她空虚寂寞冷,非要同房似的,又想到自个儿今日累的跟浑身骨头都要散了架似的,也不知自个儿是做了什么孽,心里一时不痛快,也懒得阻止辛妈妈去跟赵京钰唠叨,只敷衍的挥挥手:“那便承辛妈妈吉言了。”
辛妈妈:“……”
虽则她知道昨日小姐没有姑爷同房,多少会心生委屈,却也没想到自家小姐丝毫不羞怯,这般大方坦然,完全看不到半点女儿家的娇羞,一时宛如有什么话梗在嗓门儿,又吐不出来。
直到许清如关了门,辛妈妈看着关上的门,才在心里暗道:这哪像从未经过男女之事的黄花大闺女?
许清如洗漱一番便睡下了,赵京钰还未回屋,被她安排在后罩房监工下人收拾书房。
那是他的书房,可不得由他自个儿看着?
但她却没想到,在自个儿沉入甜美的梦乡后,却被某个披星戴月回屋的缺德男人叫醒了。
第8章
许清如迷迷糊糊半睁着眼,床边坐着赵京钰,他身着白色里衣,发丝披散带着潮意,一看就是刚从浴房出来,脸庞被热气熏得泛红,随便哪个女子见了空怕都要被勾的意乱神迷。
若不是见他眼神清明冷淡,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将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出来勾引人的了。
“干什么?”许清如难忍困意,更没什么心思欣赏美人,只强撑着沉重的眼皮问道。
赵京钰将手里一本泛黄的书本递到她眼前,“这是辛妈妈给的,特意嘱咐我要伺候夫人就寝。”
辛妈妈说的难道不应该是洞房么?怎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好想他自个儿只是个侍寝丫鬟似的?
许清如不予纠缠,闭上眼躺下翻了个身,将后脑勺留给身后之人,含糊说:“我已安寝无需伺候,辛妈妈那里只管交给我来解决。”
赵京钰手里举着的书籍泛黄卷皱的封面上,印着‘闺房之乐’几个字,不用摊开,光看露骨的名字便知里面是些什么内容。
他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也好,我也与洞房之事不甚了解,也须得花些时间了解一番,免得到时伤了夫人。”
话音落了许久也未曾得到回应,他这才意识到,床上的女子竟真能这般大大咧咧的熟睡了去。
他默然片刻后,起身走到柜子前,将哪本不宜暴露人前的□□之书收进箱底,又照旧把被子拿出来打了地铺。
与昨日新婚之夜一样,两人就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寝一室。
而门外,丫鬟荷儿贴着门缝,紧张的偷听屋内的动静。
这是辛妈妈交给她的任务,叫她晚上自习听听屋内有没有动静,算是给她将功赎罪的机会。虽然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被辛妈妈痛骂一顿。
而辛妈妈的心思乃是九曲十八弯,眼见小姐已然成婚变成妇人,身边伺候的人自然也得懂些夫妻之事,不然如何能伺候的好小姐?
再说翠儿、莲儿跟荷儿这三个丫头中,最小的荷儿都已经十三岁,而翠儿更是去年已经及笄,也到了了解这些事的年纪了,辛妈妈自认自个儿也是为了三个丫头好。
这三个小丫头都是自小被买进许府的,一个个的没有亲娘教导,总这么傻愣愣的可怎么好?
就说翠儿,已经十六岁,却与男女之事全然不开窍,虽说她确实较寻常丫头要笨拙些,但辛妈妈还是决定抽了空要好好教一教她,免得本来就呆笨的她显得更傻。
到了半夜,倚在门口的荷儿早已坚持不住,靠着房门睡熟了,直到屋内污染传来的“砰!”的一声响,才叫她惊醒过来,她揉了揉困顿的双眼,耳朵贴上门缝仔细听了听,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离得远又隔着门,听不到具体说的是什么,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