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家的旧物,她有什么感觉又不重要。
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托付朋友保管。说不定是和谁的定情信物呢。
杜常清道过谢,吴观主也不留他们,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门外。
外面已经是深夜了。
易桢一点也不困。
他们原本要回城中去,但是碰巧杜伯父来了消息联系小杜弟弟,索性他们也没什么急事,干脆让小杜弟弟慢慢走着,和他父亲说清楚了再御剑飞回去。
慎求道馆附近的风景十分不错,走出去一截,还有架石桥,石桥前立了个碑,写着“时移”两个字。
“我父亲说,”杜常清皱了皱眉头:“他不需要这只金钗,让我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行。”
易桢顺着他的眼神,去看他手上木匣子中躺着的首饰。
金钗是游鱼模样,创意很不错,但是雕刻的手法有些粗劣,所以看着比较普通。
易桢问他:“那你怎么想?”
杜常清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是留着吧,藏好一点。真扔了以后就找不回来了。”
他自小被教育要“乖”、要“听话”,不能忤逆长辈,就算长辈有错,也要委婉提出。
所以,此时虽然长辈不在,但这样完全和父亲对着干的事情,说出来也觉得……做了错事。
可是有的事情,明明知道不是百分百正确的,对于他来说,也是要去做的。
比如喜欢桢桢。
再比如,保存这支金钗。
“我父亲与母亲……”杜常清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虽然彼此不太待见,但是既然曾经是夫妻,未来说不定还会和好,到时候,这支金钗就能派上用场了。”
杜常清不太习惯和姑娘家说自己家里的事情,或者说,他不习惯和姑娘家说任何事情。
他对未来的一切都抱着光明的希望,认为事情会往好的、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因为他到现在为止的人生,就是这样的。
最大最大的挫折“喜欢一个得不到的人”,现在那个人也在他身边,正看着他。
也正因为此,才会养成那么健康、阳光、善良又温和的性格。
就像一只大狗狗,从小生活在爱意里,生活条件也好,哪怕看见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会善意地对他笑。有人会忌惮它的尖牙,但这只大狗狗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咬人。
“就像这桥一样。”易桢见他说了几句话又开始羞涩,主动帮他解了围。
“嗯?”杜常清有些不解。
“我刚才看了一下。”易桢说:“喏,那块碑上写着。”
“几千年前,大道衰微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曾经有三位修士大能路过此地,他们三人打赌,说谁能够预见更久远的未来。”
“于是,其中一个修士在海岸边建了一座桥,说这一片汪洋会萎缩成涓涓小河,到时候桥就会派上用场了。”
“就是这桥,时移桥。”易桢说:“那碑上写的。喏,沧海都有一天会变成桑田,未来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杜常清“嗯”了一声,过了几秒钟,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那其他两个修士做了什么预言?这桥又为什么叫‘时移’?”
易桢没看完碑文,见他睁着乌黑的眼眸看着自己,蹲下来,继续读碑文:“我看看。”
“第一个修士的桥造好之后,第二个修士造了这块碑,说这桥就叫‘时移桥’吧。”
“他说,不管之前叫什么名字,很久之后会发生一件事情,这桥就会改名叫‘时移桥’,之前的名字就会被大家遗忘。所以干脆直接叫‘时移桥’吧。”
“会发生什么事情没说。”她扫了一眼,说:“最后那个修士干了什么没说,因为这块碑缺角了。”
她抬了抬手,不挡住他的视线,让他看见那块碑。
“时移?”杜常清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在说,沧海变成桑田,而这块桑田又会再变成沧海,时移世亦变的意思。”
他有点享受同她说话的感觉,哪怕是两人对话的间隙那短暂的静默,都让他感觉到一些与众不同的亲密。
而这亲密是他过去不敢想的。
“应该不是。”易桢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那座桥:“如果这里未来为变成汪洋,那这座小桥就没有意义了。这座桥都埋在海底了、不会有人使用了,它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时候,她看见桥右侧涓涓而来的溪流尽头,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往他们的方向飞来。
第138章 杜常清(9)
易桢看见了一条大鱼。
时移桥下的河流,经过许多年的退化,已经变成了涓涓的溪流,非常浅,根本淹不死人。
刚才易桢无聊地东张西望,在这清澈无比的河水中一条鱼也没看见。不知道是因为水太浅了、还是水太清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条银白色的大鱼,在半空中向他们游来。
大鱼身后,还跟着无数闪闪发光的小鱼苗。
它们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易桢面前。
这种完全突破常理的景象,易桢一时退都来不及,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句“笠泽银鱼一尺长”。
然后它们就从易桢身上穿过去了。尾巴一摆,顷刻间游出去好远。
“这是虚影。”易桢喃喃说了一句,伸手去触碰迅速游出去的小鱼苗。
果不其然,什么实物都没有,只是一个影子 。
这还只是个开头,银白色大鱼之后,他们仿佛一下子来到了海底,举着巨钳的龙虾、吐着须的水肿鱼、一群又一群的小鱼苗,光顾陆离地从他们身边掠过。
“可能……这里以前是海底。”易桢好像明白了什么,说。
那三位修士到海边的时候,那一片汪洋就已经是退化过之后的了,他们站立的海岸,曾经就是海底。
杜常清刀都拔出来了,刀锋往外,往易桢身前拦了半步。可是那些鱼虾完全就是虚影,无惧他的刀锋,直接迎着刀尖游了过去。
“它们应该看不见我们。”易桢撑着桥上的栏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只小鱼,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鱼的速度很快,就这么一小会儿,他们前后左右都全围上了海洋生物,好像陷在茫茫的海水中。
鱼飞入青天,轻于片纸,跳踯于云海之间。
“真好看。”易桢发现根本抓不住鱼:“这些都是几千年前的鱼吧。几千年前这里是海底。”
这些熠熠生辉、闪闪发光的鱼,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
“时移”,就是简单粗暴的,“时间移动”吗?
几千年前的时间,移动到这一刻来。
杜常清见她完全被眼前壮丽澎湃的景象迷住了,也不出声打扰她。她看着漫天的游鱼,他就只看着她。
“估计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昭王宝藏导致的时间线变动。”易桢看了好一会儿,看够了,才略略收敛目光,转回正事来:“时间线扰动,过往和未来重置,所以上古时期的汪洋大泽才会投影到这里来。”
她说这话时,有白鱼从地底跃然而出,化为蛟形,呼啸着从她额前飞鸣远去。
全是虚影。是属于过去的虚影。
像……梦境一样的虚影。
易桢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昭王的宝藏可以逆转因果、重置时间线,让已经发生的事情回到没发生之前。
而逆转因果时,不可避免地会让时间线互相干扰,过往和未来互相混淆,乃至出现这种过往和现在的叠加状态。
几千年前的时间移动,投影到她的面前。
杜常清想起之前公羊大夫说过的那个故事,抱着讨她欢心的心态,讲给她听。
他确定这些鱼没有危险之后,就把刀给收了回去。见她伸手去摸鱼,脸上的表情像是她在摸自己一样。
他讲故事的能力不太好,有点干巴巴的,话语简单,不重修饰,但胜在简洁。
因为杜伯父觉得那些话本唱词都不是什么健康的好东西,根本没和杜常清提过,杜常清平日里读的都是公认的圣贤经典。
易桢对他说的这个故事很感兴趣,但是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故事中的一句话上。
“昭王的宝藏有用过的痕迹。”
换言之,昭王的宝藏至少被人用过一次。
“在那个乞丐之前,有人已经用过一次昭王的宝藏了。只是我们不知道,我们在那一次时间线重置,记忆也被直接回到过去了。”杜常清顺着往下说。
他在这虚幻的海底,显得比往日还要精神奕奕,还要丰神俊朗,任何人来看了,都挑不出差错来。
因为他的快乐是掩盖不住的。
易桢同他待在一起,与他交谈、看着他,还有昨晚那种极致的亲密、极致的包容,来自生命与爱情的喜悦满满地溢出来,让他整个人显得生机勃勃,少年那种旺盛的精力完全焕发出来了。
易桢听了他说的话,反而更加愣住了。
在这一次之前,还有一次世界线变动?
那……
草,不会是《祸心》的原书女主用过昭王的宝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