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荼赶到立政殿时,就见冯彧被让进殿门,他默默伫立在雨中许久,直到一道撕裂天幕的雷霆响在耳边才回神。
其实这样也好,自己可以消了这些不该有的念想,但回到昭阳殿,他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冯侍中,你怎么来了?”
其实随便来个其他人都好,为什么偏偏来的是冯彧?
元霄拥着被子,小脸苍白苍白的。
“陛下很不希望我来的样子?”
恰好一道雷霆劈下,元霄身上汗毛倒竖,扯出一抹笑,“哪里哪里,常桂快给冯侍中上茶,我们君臣好好说说话。”
君臣二字甚是刺耳,将他们的关系划拨得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冯彧有些气郁,搬起凳子放到龙榻旁。元霄眼巴巴看着那凳子跟自己不到三尺距离,讪笑道:“冯侍中不必坐得这么近,朕耳朵不背。”
冯彧难得展露真性情,翻了个白眼,但伸出了手。
手悬停在离元霄不到半尺的距离,带着无限的诱惑力,元霄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因为害怕而妥协,可就在此时,又一道雷霆劈下,那双小爪子便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冯彧的手。
“那,朕就不客气了。”
这贱贱的小样儿真是叫人恨不得收拾她一顿,冯彧压住自己的暴脾气,瘫着脸说:“陛下,我们来谈谈人生吧。”
这台词,有些耳熟。
“陛下胆子小,这种雷雨天,身边总是要一个人的。”
“……”
“陛下好男色,虽然王丞相出面替你辟了谣,但陛下不纳妃,无子嗣,身边也总该有个合理的挡箭牌。”
若不想别人发现你的女儿身,为世俗所不容的好男色的确是最好借口。
“陛下怕梦中结局重演,怕被摄政王剥皮抽筋剔骨,总该要个护身符,臣看不出来,朝廷内外有谁比臣更合适。”
你脸皮咋这么厚?
元霄幽幽反驳:“朕觉得,长公主比你更合适……”
冯彧直接当这句话没听见,继续说:“臣被陛下破格提拔为门下侍中,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的职责所在。”
有分忧解难到人家床上的么?你确定不是要霸王硬上弓?
元霄瞅着冯彧,非常斩钉截铁地说道:“朕不需要!”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种道理她还是懂的,趁早让冯彧断了念想,对他才是最好的。
冯彧眯了眯眼,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元霄本能地收回手,坚定地不再握住它。
“陛下是不是忘了,当年那些肆意玩、弄臣的日子了?”
卧槽!
“陛下是不是也忘了,那日送发簪给臣时,说过,只要臣帮你,便满足臣一个心愿?”
元霄:……
“就算这些都忘了,白天的事陛下总还记得吧?”冯彧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这里的伤还没愈合,臣为陛下挡过箭,臣为陛下流过血!”
我屮艸芔茻!
“冯侍中,朕一直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对于元霄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谴责,冯彧无动于衷:“臣也是被陛下给逼的。”
元霄:你敢再无耻点么?
冯彧:“臣现在就要陛下满足臣微薄的愿望,望陛下恩准!”
哪有为了满足你的愿望把自个搭进去的?元霄真是恨不得将人给丢出去算了,如果她丢得动的话。
冯彧的视线却坚定非常,“陛下至少该给臣一个机会。陛下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能接受臣?”
“这个……”
你知道吧,最难拒绝的就是这种。
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却连机会都不给一个,还是人吗?是人吗?
嗯,元霄是。
“要不,我们用三天时间试试?”
三天?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三年!”
卧槽,三年,娃都可以打酱油了,这还叫试?你咋不直接绑定终身?
“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一年,绝对不能再少了!”
两人大眼望小眼,又是一个雷霆劈下,元霄几乎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冯彧的手。
那一刻冯彧好嫌弃,元霄却舔着脸说:“冯侍中啊,朕可都是为你好,一年时间,你得耽误多少青春?你年纪也不小了,再大,老婆都不好找了,就算你有地位有条件,但好的姑娘都被人挑干净了,你以后怎么办?”
所以,就算是试一试,你也打定主意不接受我是不是?
所以啊,他是脑袋进水了才谈什么感情,直接关在鸟笼里强取豪夺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吗?
不管心里多不满,可是冯彧知道,他没办法对着现在的小皇帝用强,他不想她不高兴,更不想让她受委屈。
“陛下莫不是把臣当成你的合伙对象在忽悠?”
“呃……”
“我同意三个月,三个月陛下若还喜欢不上我,我自愿放弃,但是,条件是,在这三个月内,陛下必须全身心接受我,而不是故意排斥我!”
全身心?怎么个全身心?
元霄突然抱住自己的小身板,弱小无助又可怜,仿佛谁要蹂、躏她似得。
冯彧被她这模样撩得心血狂涌,缓了好一回儿才压住心头躁动,“这三个月里,臣不会做越矩的事,除非陛下允许。”
隐隐看到常桂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冯彧又说:“事情就这样定了,陛下也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就这样结束了这个话题。
元霄觉得自己好像招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难怪能当隐藏反派啊,就这蛮横的气质,跟师荼相比都不遑多让。
常桂进到内殿,将茶端到冯彧跟前,冯彧很自然地吩咐说:“麻烦常桂公公拿本书来。”
常桂微微抬头,这感觉怎么说呢,好像冯彧突然也变成了他的主子,常桂并没有多话,只问:“冯侍中还是要看以前的话本?”
“嗯,还在吧?”
“在的在的。”常桂很快就找了出来,那是传奇话本,小皇帝并不爱看的,都收进最底下的格子里去了。
冯彧接过话本,端坐在龙榻侧,一只手搭在龙榻上,对元霄说了一声,“陛下睡吧。臣守在这里。”
整个过程,元霄看得瞠目结舌,“冯侍中啊,朕问问,你这样在立政殿陪了朕多少次?”
这也太轻车熟路了。
冯彧却看她,眼神幽幽淡淡,“臣也想问,在臣之前,是谁陪着陛下的?”
元霄抿嘴,你问朕,朕去问哪个?
“不管是谁,陛下都忘了吧,以后有臣陪着你。”
冯彧的声音很轻很淡,有些哀伤的感觉,元霄突然感觉到一种叫做深情的东西。
她在娱乐圈破爬滚打很多年,从小就耳濡目染名利场的薄情寡性,对于爱情,她可以演,但从不信,导演都说她眼里少了东西。
爱情,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侈品,可遇不可求,即便家缠万贯也买不到。
然而如此深情,在这里她却能轻易得到,这是不是就是一本小说的价值所在?
“冯彧,我不想伤害你……”
冯彧心尖儿一颤,苦笑一声,眼中却尽是温柔,“陛下莫怕,只是三个月而已,你不用想那么多,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这一句话,他似听出了小皇帝于他毫无感情的真心,却也听出了她想他好的实意。
这句话,她唤了他的名字,冯,单名一个彧,是真正属于他的名字。
伸出手,冯彧握着了元霄的一只手,“睡吧,天不早了。”
冯彧手指上有很好闻的墨香,不浓不淡,沁人心脾,握住这只手,元霄还真睡着了。
直到寅时初刻,雷雨停歇,冯彧才起身,亲自去厨房熬了瘦肉粥,放在小炉子上用小火炜着,丰富常桂在辰时时一定要叫小皇帝起床吃饭,这才整理了一下出宫。
冯彧走的是虔化门,虔化门出来,第一座最大的宫殿便是昭阳殿。昭阳殿前,似坐着一个人,冯彧信步上前,躬身一揖。
“摄政王是刚起身,还是还未睡下?”
师荼浑身浸着秋夜凉意,身上似隐隐还有湿气,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昨晚,你一直在立政殿?”声音有些暗哑。
“皇上怕雷雨夜独处,摄政王应该也是知道的,以前应该也陪过皇上过夜,不过以后不用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她。”
师荼心头一紧,千般话语噎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冯彧看在眼里,又说:“皇上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不过摄政王不用担心,我的存在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跟小皇帝在一起,搞不好就是王夫,小皇帝的女儿身若曝光,他甚至有临朝听政的权利,但是,冯彧知道,自己意不在此,他只看重那个人。
如果小皇帝真愿意跟他在一起,他更愿意带她远走高飞,归隐山林,不让任何人找到她。
“再过半月就是太后的万寿节,各地藩王以及皇亲国戚都会上京,臣依然会与摄政王并肩作战,一致对外!”
表明完立场,冯彧又是一躬身,出了皇宫。他得快点回去换衣服,待会还要进宫上朝,他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在宫里过夜的迹象,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