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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嘉乐堂。
秋蝉嘶燥,鼓膜震动的鸣响似拼了命般声沙力竭,秋后比盛夏还热,炎炎浪滚入夜都不消褪,没有一丝风。
萧迟在户部直到戌时才归,汗流浃背,入了内殿立即把靴子踢了,梳洗更衣赤足靠在罗汉榻上,他命人把冰山再挪近一些,一直挪到榻侧。
丝丝冰凉白气往外冒,人才算活过来了。
萧迟长长吐了一口气,真是热死他了。
边上王鉴搁下冰碗,欲言又止,他不耐烦问:“什么事?”
“殿下,这……”
王鉴赶紧躬了躬身请罪,完后,他犹犹豫豫问:“这,这您先头说的,那什么……裴姑娘,……可是当真?”
问的是就是说请皇帝指婚的事。
萧迟拎起冰碗的勺子,瞥了他一眼:“自然是真的。”
裴月明的指责他挺多不服气的,但有一句话她说得很对,他的事她多尽心?能做不能做的都努力做好了,而她从也没打算在他这里得到什么。
萧迟嘴里不说,但两人的情谊总是不一样的,总不能落下她不管的。
况且,还有互换那事,两人这时不时就过去一次,偶尔还要出门碰头互通消息,那……那也实在太不方便了吧?!
这法子挺合适的。
萧迟对自己挺满意的,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但解决了陈公子一事的一应后遗症,连后面遮遮掩掩挂红布挂灯笼斋戒接人什么的也不再需要了,简直利索不要太多。
偏那小丫头片子还要生气!
瞧瞧萧遇一个侧妃位扣扣索索多宝贝得不行,不到要紧时候都不肯舍出去呢!他这还是正妃啊,都毫不犹豫用来捞她了。
萧迟嘀咕,真是的,他吃亏的都不计较了!
不过嘀咕归嘀咕,他吩咐王鉴取纸笔过来。
两三下把冰碗子吃了,搁下勺子擦擦手,他紧着提笔写了封短信。
“趁着未宵禁,赶紧叫人送去宝莲寺。”
给裴月明的,问她意见,如果她同意的话,他这几天就去办了。
信很快送到地方了,桃红连忙问:“主子,你看怎么样?”
得抓紧回信了,这回看国公府这阵仗,只怕想优哉游哉留五六七日是不行的了。
裴月明心烦气躁,还能怎么办?她总不能留在薛家和卢夫人死磕的。
她颓,有气无力挥挥手,叫拿纸笔来。
行吧,先这样吧,好歹脱身再说。
于是只能回信赞同了。
次日一大早,萧迟就接到裴月明的信,他就说,这反应才对的嘛。
好吧,既她赞同,那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给她再写了一封信,让她有心理准备。
这说来还是裴月明家世问题,她这父母双亡的只怕是多少有些波折,甚至拉锯战都不定,不过没事,交给他就行。
就是提前给她打打底子。
……
将信交给冯慎,萧迟就登车往皇城去了。
依然是天未亮上了早朝,散后就返回户部大院,自己的值房。
萧迟先将较急的公务安排了,让蒋弘发下去具体处理,而后他拖出一本折子,开始写。
最近折子写了不少十分手熟,言简意赅说了请旨赐婚的事,一气呵成折子就写完了。
不过写完后他按住,并未立即吩咐人去送。
立在一边的王鉴一脸迟疑,犹犹豫豫:“殿下,这,这事儿……只怕不好就上个折子啊!”
这可是殿下婚配啊,这么大一件事,不行的吧?
萧迟斜了他一眼:“用你说,本王不知道吗?”
王鉴赶紧把嘴闭上,立在壁角装鹌鹑。
……
可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先写一遍折子呢?
其实是萧迟不大乐意去和皇帝见面。
不但这个不乐意,所有事情他都不乐意,他就是不愿意去紫宸殿。
萧迟十分烦躁把折子扔下。
站起在值房团团转了几圈,他还是绷着脸出了户部大院,登辇往中朝去了。
紫宸殿在中朝和内朝的交界处,三重大殿,前殿处理朝政,后殿皇帝起居。
今天是阴天,厚重的乌云自东边而来,层层堆叠遮掩了整个天幕,天光有些昏沉,矗立在三层高的白玉台基上的巍峨宫殿依旧宏伟,一排排带甲禁卫执矛,气氛井肃和平时一般无二。
萧迟下了辇,却有些不愿进去,在陛阶前徘徊一阵,见有个小太监端着托盘过见他忙躬身见礼,他就问了问。
小太监说,陛下下朝后就召了颜阁老李尚书等人议事,正忙着。
萧迟最后决定先回去了,小丫头那边还有些时间,反正不急,他打算明天再来。
萧迟转身,才要登辇。
“三殿下,三殿下!”
却是张太监扶着帽子从阶梯顶上疾步而下,他一探头见萧迟貌似要走,匆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帽子都快颠脱了,忙一手扶住。
“殿下,殿下您等了一等!”
张太监终于赶上来,躬身一礼,气喘吁吁:“三殿下,陛下召见呢。”
萧迟蹙眉:“父皇不是正忙么?”
“是,是,方才是正忙着。”
张太监笑:“这不听小太监说您来了,陛下便叫颜阁老几个先回去了。”
是么?
张太监边说边作请的姿势,萧迟抿了抿唇,抬步上阶。
后面张太监跟着笑吟吟:“殿下来得正巧呢,您即便是不来,陛下这两日怕也要召的。”
萧迟瞥了张太监一眼,这是有什么事吗?
不用他问,张太监已笑着继续说:“殿下年岁到了,陛下记挂您婚事,昨日才又提过一回。”
原来也是这事吗?
萧迟敛目,那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月月于小迟而言,一个特殊位置大概类似朋友吧,他之前并没有过朋友。他会和她分享自己的见闻和情感状态,潜意识里月月和他是平等的。
第37章
沿着长长的汉白玉台阶一路往上, 登上须弥座台基的最顶端。
朱红色的廊柱一根接着一根, 长长的廊道望不见尽头。秋蝉一下子就消失了,空旷旷的, 寂静无声,萧迟的心就像这阴天,来前的诸多情绪渐渐就低沉了下来。
他立了片刻, 才沿着廊道慢慢往御书房行去。
仿佛很远, 又觉太近, 走半盏茶到了,萧迟在殿门外停了半晌, 才举步入内。
宽敞大殿肃穆安静, 御案一侧的两排隔扇窗大敞, 甚是明亮, “迟儿来了?”
皇帝看着有些疲惫, 扔下折子正用手捏鼻梁,不过精神头倒还不错, 见到萧迟来很高兴, 起身招手让他过去。
萧迟就走了过去。
皇帝伸展了一下手臂, 携儿子到次间的罗汉榻坐下, 父子俩中间就隔了一个小小炕几, 张太监忙指挥人上茶端早点。
小巧精致的白瓷碟子放了七八样,是平时皇帝惯用的例。他并不铺张浪费。不过今日显然他觉得很不足,不待小太监放齐,就催促再添些来, 还特地点了几样要松子酥杏仁佛手和鸳鸯卷。
这些都是萧迟从小爱吃的。
“近日在户部如何了?公务顺不顺?”
茶香袅袅,皇帝给萧迟夹了一块松子酥,边问。
萧迟瞥了眼那小块金黄糕点,不大想吃,塞进嘴里没滋没味的,他很简单“嗯”了一声作答。
“那便好,若有不懂,多问问陈尚书,陈尚书领户部多年,虽年迈但干练。”
“嗯。”
半上午的御书房东稍间,这对天家父子就这么一问一答。说了一阵子话,皇帝就谈起另一件正事来。
是萧迟的婚事。
“左副都御史郑涛的嫡长女郑氏,年十六,德容兼备,性温恭良;太常寺卿罗信璋的嫡次女罗氏,年十五,贤良温顺,孝心可嘉;还有通议大夫梁汾嫡女梁氏,年十六,品貌上佳,温婉淑德;……”
“你十八了,不小了,正该修身齐家,先前那事不过是恰巧,你很不必放在心上。”
萧迟一听这话题,下意识就一阵厌烦。
他今年十八了,才物色正妃谈及婚娶,在皇子里头是很迟的。萧逸十六容妃就给他选中了人,前两年就大婚了。
照理皇帝这么看重萧迟,不应该啊!
这里头说来还有一个典故,萧逸和萧迟年岁差不了多少,前者一提起,皇帝自然就要给萧迟留心,然后风传皇帝看中当时的右都御史孔箜的嫡出独女孔氏。
这孔箜虽只是三品官,但他却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出身。他是山东曲阜孔圣人后裔,素以板正不阿闻名,养出来的女儿最尊礼法谨守女则,简单点说就是活着就是本教科书,思想行为绝不肯越雷池半步。
要裴月明说的话就是学歪了,当然时人并不觉得她歪,反而称赞有加非常佩慕。有传言就说皇帝看中了她,就打算用她不锈钢般的出身和品行去填补三皇子的天生缺憾。
然后这姑娘非常刚烈自尽了。
没留下只字片言,家里对外也只说病故,可这节骨眼谁不知她是宁死也不愿与萧迟这等乱.伦常之子相配。
哪怕萧迟是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