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轻笑了一声,扶了扶发髻,起了身:“大人真是个会说话的。以大人的才学品行出身,在国子监中做祭酒实在是委屈了大人。官职虽高,却无实权,都是一些琐碎之事。连本宫这些年都觉得大人是珠玉蒙尘了呢。”
阎渡川但笑不语,只看她接下来如何说。
柳妃观察着他的神色想找出些端倪出来,片刻之后却是有些失望:“景阳公主的及笄礼将在两月后初十五在永蔚台成礼。”
两月后初十五?那不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时节的时候?
阎渡川有了些反应:“不知是谁挑选的日子?”
“是本宫所选,本宫心想着中秋本就是个佳节,若能在那时候给景阳成礼,岂不是件举国同乐的好事情?怎么,大人有不同的看法?”
阎渡川道:“月盈则亏,中秋虽是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却并不适合作为给公主成礼的日子。不知娘娘可有同钦天监监正大人商议过此日子。”
柳妃垂眸一笑:“钦天监那边也说是个好日子,皇上亦没有异议。大人就不必操心了。”
阎渡川心下了然,柳妃现如今在帝王身侧如日中天,钦天监也必然不愿意得罪她。
“我今日找大人前来是为着‘戴簪’一事,先皇后早逝,无人在及笄礼上给景阳戴簪,这孩子心中怕是也不愿旁人替代她母后,所以,景阳指名要大人来替她行戴簪礼,说大人是她的老师,她心中对你十分敬爱。”
阎渡川心知肚明唐翎肯定不是自愿说出这些话来,脑海中勾勒出她说这些话的模样,心下感到有些好笑,却碍于柳妃不能表露出来,只用些微皱了皱眉掩盖过去。
柳妃看到他的表情,心生欢喜,心道这阎渡川果然如同传言一般对景阳不喜,于是说:“本宫想着大人心中大概是不愿的,可希望你能看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再细细斟酌。景阳那孩子接下来一直到及笄礼成之前都不会再去学堂,也算是给你一个清净了。”
阎渡川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回倒是真在皱眉头。可柳妃看在眼中只觉得他是在为景阳的事情为难。
她再次出言提醒:“且皇上那边对你的态度你多多少少应该都有些了解,令尊在朝中执掌大权,连皇上都有些忌惮。此番大人若是应了下来,皇上必然会觉得大人可堪重用。”
“下官只是有一事不明。”阎渡川终于开了口:“下官若担了此事,究竟对于娘娘有什么好处,要这番不遗余力地来游说?”
他语气戏谑,话语间一点试探的意味都没有,每个字似乎是玩笑又似乎都是直截了当的发问。
柳妃盯着他看了许久,阎渡川迎着她的目光,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避让。最终柳妃移开目光,望向院中的梨树:“景阳生性冷漠,与我更是一向疏离。祭酒是她指名的人物,想来同她很是亲厚。我只是由着景阳的意思来罢了。”
阎渡川垂下眼帘,柳妃也不知自己说的话他信了几分,细细揣摩了他一番,却依旧没能揣摩出个什么来。
“大人意下如何?”她追问不休。
第9章 我应下来了
阎渡川瀚海沉浮这么些年,自然知晓柳妃意图不会是这么简单。按照他以往的脾性,大概是说些推托之词,能不沾染这趟浑水,就不沾染了。
可他看了看柳妃,脑海中却浮现出这几日景阳的模样,心中一声叹息,只觉得这个小公主明里风光,暗中却在宫中步步维艰。
他抬眼:“既然柳妃如此为着公主着想,又如此为着下官着想,下官岂有推拒之理?行‘戴簪’礼一事,下官必当勉励而为。”
柳妃面露喜色:“我也会好好同皇上传达祭酒大人的一番拳拳之心。那此事就此定下,不再做更改。”
阎渡川眼神坚定:“不做更改。”
不用去国子监,唐翎每日过得都是逍遥自在。此时她正所在石桌旁,看着院中阿樾耍耍剑,秋岁挥挥扇子送凉风,一边吃吃茶点,一边翻翻那些带有图画的书籍,很是惬意。
可还没有惬意多久,就听见小太监跑进来通传道:“公主,阎祭酒大人求见。”
她心中大概知晓阎渡川的来意,道了声“允”。
随后正了正衣冠,让秋岁放下扇子,阿樾收了剑,皆静站一旁。
阎渡川进来后,就瞧见这幅景象。眼睛往石桌上望了望,笑道:“看样子公主近来过得很是惬意,恐怕都要乐不思国子监了。”
唐翎没去理他的话,只道:“不知祭酒来是为了什么?”
“公主不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下官今日前来想必公主心中有数,只为公主及笄礼一事。”
果然如此,唐翎立刻说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景阳心知此事必然十分为难祭酒,祭酒不必因为拒绝景阳而感到心中有愧。若真论起来,祭酒确实算不得景阳的家人,正巧景阳有一叔母,虽然没大见过,但听闻为人很是亲和。且这位叔母所处封地又是在樊阳郡,算上来回路途……”
“公主,”阎渡川笑着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我应下来了。”
你应下来了??你应下来了??!!
唐翎:“……哦。”好讨厌,把人家思路打乱了。
她一瞬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只能面无表情道:“祭酒对景阳关爱甚笃,景阳必定铭感五内。”
阎渡川好笑道:“可我瞧着公主的神情,倒不大像是开心的。”
“祭酒瞧错了,景阳是开心的。秋岁,送客。”言简意赅,利落得很。
阎渡川笑出了声,没等秋岁过来送他,倒是先自行坐在了石凳上:“公主不请下官喝口茶便要赶人了吗?这桌上的茶点,看着很是可口。”
唐翎又一次的在心中感慨阎渡川怎么能如此的厚脸。表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让秋岁过来给阎渡川倒了杯茶。
阎渡川抿了一口茶,笑道:“茶是好茶,只是这冲泡的方法用得不当。这茶是谁沏的?”
秋岁连忙道:“公主的茶是阿樾沏的。”
“阿樾?”这回轮到景阳有些惊讶,她倒是没给这孩子安排这些事情。
“阿樾说他既然入了惠承宫,就要多做一些事情。因而最近常常抢了奴婢的活计。”秋岁话中有些委屈。
唐翎多多少少有些明白,这孩子初到这里,没什么安全感,自然想要什么事情都抢着干,来显示出自己的一些价值来。
她对着阎渡川道:“茶有百味,我同祭酒的口味不大相同。这孩子是照着我的口味来的。”
阎渡川盯着阿樾看了半晌,唐翎感觉他都快把阿樾看出了个洞来。阿樾那孩子也是执拗,偏生也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点示弱的意思都没有。
”咳咳——”唐翎轻咳了两声,阎渡川方才收回目光开口道:“公主看茶的眼光好,看人的眼光却不怎么样。公主要小心呐。”
唐翎坐下同他对饮起来,语气僵硬:“祭酒严重了,阿樾不过是个孩子,平日里没做过这些精细活,也没想到今日祭酒能来这惠承宫中,有什么不合心意的,还请祭酒你海涵。”
阎渡川摇了摇头,终于站起身有些要走的意思来,唐翎顺势忙不迭的对着秋岁说了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送客。”
秋岁忙跟上了阎渡川的步伐,恭恭敬敬指引道:“大人还请这边慢走。”
阎渡川嗤笑一声,留下句没头脑的话来:“公主做事没轻没重的,以后不要后悔的才好。”
唐翎只当他在说及笄礼一事,心想自己当时确实不该情急把他的名字给说出来,不要说以后了,她现在已经是有些后悔的了。
可惜碍于人设,她只能硬着脖子道:“景阳从不知‘后悔’二字怎么写,既已经做了决定,就绝不更改。”
阎渡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得倒很是决绝。
他一走,阿樾便凑上前来,表情中含着些许无措:“公主,阿樾是不是做错了事情。”
唐翎给阎渡川这一趟弄得很是头疼,扶额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些疲惫的感觉来:“你没做错什么,用不着自责。”
阿樾道:“公主是否头疼,阿樾可替公主舒缓舒缓。”
唐翎是坐着的,因而抬头朝他挑眉看了一眼:“你有什么法子?”
阿樾只道:“恕奴才唐突了。”
他这不经意间又冒出“奴才”的习惯大概是短期内改不掉了,唐翎没再做纠正,亦没有说话,阿樾就只当她是默许了。因而双手触上她眉尾,轻轻地按了起来。
他手指纤细,力道适中,指尖又带着些冰凉。若在当代倒也不失为马杀鸡的个中好手。唐翎对他这一手很是受用。
“你怎么会这个的?”
“锦心姑姑在入熙淳宫之前,在后妃娘娘宫中当值,因而会些侍奉人的手艺。我自小跟在她身边,也就学会了。”
他话语间说得平淡,可唐翎听了却有些不忍:“倒也不必会这些。对了,你那姑姑如何了?”
“托公主的福,有幸得医官医治,如今大好了。”
“嗯。”唐翎点了下头,继而抬起眼眸来看着他,又问道:“你剑练得怎么样了?今日心血来潮看你舞了一番剑,可本宫不大懂这些,还须你自己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