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钊忍不住回头瞪大眼睛,他本就长得可爱,这幅模样更是如同个小京巴:“皇姐,他可就是那位……”
“临昭小王爷,上课忌交头接耳这个规矩你也忘到脑后了?”阎渡川拿着书册,慢悠悠地晃到了唐钊的身后。
唐钊立刻就如同烈阳下晒蔫儿了的白菜,恹恹道:“知道了,祭酒。”
唐钊说话没头没脑,唐翎也没往心中去,只道是这孩子一向都是这样憨憨的。下了学,唐钊又因为没在课上认真听讲被阎祭酒给留了下来。唐翎临走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目光。
果然,不论在哪个时代,不认真听课都是要被留堂的。
她同秋岁出了学堂,没瞧见阿樾的人影。心中疑惑着,走着走着直走到大成门那儿才瞧见一个人正站在不远处,神情恍惚,脸色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
唐翎施施然走上前去,果然是阿樾这个小子。
“怎么没在学堂门口等着?”
阿樾微微偏过头,不去看唐翎的眼睛:“按公主先前讲得,等得有些无聊,就找这边的小厮们玩儿了一会儿。”
他这幅模样很是古怪,唐翎皱了皱眉:“这是被人欺负了?”
阿樾脸色更红:“没有。”
唐翎心中了然,男孩子被欺负一向都是不愿意说得。她向前走了几步,没有多问,轿辇就停在不远处,刚坐上轿辇,又觉得还是要叮嘱这老实孩子几句,又把阿樾招到跟前说:“这宫中最认的便是权势,若没有权势,金子也是认得。我今日给你一定银锭,本就是怕你被欺负,想给你有个东西傍身,没成想,你还是被欺负了。当然,这大概也怪不得你,是你这个性子太过于老实了。”
她又对着另一侧的秋岁道:“秋岁,你同他讲,我惠承宫出去的人有没有挨欺负过的?”
秋岁便活泛得开了口:“自然是没有的。只有我惠承宫欺负别人的,从来没有别人欺负我们的。拿钱财砸不住的,便搬出身份来。这宫中也没几个人敢得罪我们公主。”她说得语气很是骄傲。
唐翎一双剪水双瞳朝着阿樾往了过去:“听到没有?你这样……总叫人欺负可不行。”
阿樾眼神有些慌乱,胡乱地点点头:“是,公主。”
他这幅神情也不知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敷衍她,可她话已至此,也不便因为这个小侍卫把人设给崩了,于是对此事不再多言。
只是闭目养神了片刻之后,轻轻说道:“今日之事,你做得很是机灵。”
阿樾垂首:“这几日看惯了祭酒对公主的态度,心想着今日祭酒大概也会为难公主,因此自作了主张。可终究还是迟了些。”
“不迟,”唐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正好。”
对方连她这一瞥都躲了开,默不作声。
这阿樾果然是不对劲,一路上沉默不语也就罢了,一回到宫中之后人就没了影儿,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去了。唐翎心想着这孩子大概是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渎职便渎职半天好了,全当是放假了。便也没去管他。
阿樾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里,秋水居是景阳近侍居住的地方,如今也给他分了一间小屋,虽不大,却也桌椅俱全,可供卧榻安睡。
他将门拢上,从袖中拿出一册子,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先是放在了书架上。又大概是觉得不够隐蔽,红着脸往床头暗格里一丢,还没来得及把暗格关上。一阵风从窗户口吹来,吹开小册。
只见上头画着一男一女二人,缠绵锦榻之侧,鸳鸯交颈,好不亲密。
第7章 柳妃
阿樾慌乱把册子合上,又把窗户也关了上。
只觉得自己活了十四年还从未如此慌乱过,心中恨极了在大成门那儿的小太监,只要想想就不禁咬牙。
他按照唐翎所言在大成门外等候之时,无意被一阵窸窣笑声吸引,毕竟心性中还有着孩童的一面,又想起唐翎并未拘着他叫他一定要在这里等着,便不由自主地往笑声之处走了过去。
循声便寻到了一群躲在院子里的小太监。
小太监们见他走过来,也不见外,很是老练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等得是哪个主子?”
“惠承宫,景阳公主。”
“你叫什么?”
“阿樾。”
其中一个小太监被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拉着他就落了座,同他们围坐一团:“我们都是跟着各自主子来上学的,主子们每日在里头听课,我们便趁着这个时间来寻个乐子。我叫宝元。合德宫云昭王爷的内侍。”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是新来的侍卫?有好东西给你瞧。”
说着先是拿出了个小竹筒,里头放着两只小蛐蛐。
阿樾笑道:“斗蛐蛐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个消磨时光的玩意儿。你们玩这个便能玩啥上一个时辰?”
“自然不止这个。”那宝元似乎被他这三言两语激得较上了劲:“还有这个,是一种器乐,你可见过?”
他拿出一个半个小葫芦一般的东西,放在桌上。
阿樾又是笑了起来:“圩而已,不是什么罕见的。”
宝元挠了挠头:“听起来你倒像是会吹的,吹一个听听?”
“你这圩不知被多少人吹过了,我可不吹。”
“好吧。”宝元很是无奈,又接连拿出几个小玩意儿出来,皆不能叫他感到新奇。
“来来来,别光我一个人拿啊,你们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给这新来的小兄弟瞧一瞧。可不能叫他小瞧了去。”
其他小太监听了觉得有理,都把自己带的玩意儿往桌上摆了出来。
有个缎面书册一般的东西叫阿樾起了兴趣,他拿起来一看,立刻便丢到了一旁去。小太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宝元把书册捡起:“这是什么东西叫你这么慌张?”打开一看,也捧腹大笑起来:“不过是个寻芳图,你怎么怕成这幅模样。”
阿樾面红耳赤:“污秽之事,不是君子所为。”
宝元好不容易拿住了他,岂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故意激道:“什么君子小人的,你是君子,我们就是小人了?亏你还是个带把儿的,胆子小成这幅模样,倒不如我们这些不带把儿的。”
说完,把书册打开,轮番传阅了一番,还津津乐道。
阿樾提剑就要走,又被几个小太监拦了下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瞧你这模样,总该有十二三了吧,连这点见识都没有。”
“谁十二三了,我十四了。”
宝元冷哼一声:“都十四了还没有见过寻芳图,连看都不敢看。还说我们的玩意儿不有趣,我看是你这个毛头小子不知什么叫做得趣。”
阿樾双手紧握成拳:“谁不敢看了?”
宝元把书册往他手中一塞:“那你倒是看一个啊?”
阿樾胡乱一翻,皆是不堪入目。又把书册塞了回去:“这不是看了?”
“这就叫看了?”宝元一手叉腰,一手把书册塞进他袖中,坏笑道:“这图就当是第一次见面礼送你了,你回去好好观摩。日后没准还能派上用场。”
阿樾出言就要反驳,又叫这宝元给堵了回去:“你可不要说不收,你若是不收,就算不得是个男人。若收了回去不看,就是个没种的。”
阿樾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把书册往袖中深处藏了去。众小太监们都起哄起来。
思及此,阿樾脖子都烧了起来,把暗格用力一关,出门便在院中扎起马步,倒是心无旁骛。
唐翎回宫之后,屁股都还未坐热。就听见太监的通传,说是永宪帝要见她。
永宪帝这个人,也大概就声色犬马这些事情做得顺手一些,大雍在他手中这么多年未倒,真真靠得是祖上积德。他对景阳和临昭的宠爱也都是基于对先皇后的情谊再加上忌惮先皇后母族的势力,这倒不是说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只是毕竟先皇后相遇于舞勺之年,年轻貌美之时嫁给他,又恰好薨在一个美好的年纪里,于是大概永宪帝的记忆中空留下她的好,多多少少都让人有些惦念。
因此皇后之位至今也是空悬着,并未再立。
唐翎换了身短襦长裙,配以云纹金线系带。便去英华殿面了圣。
刚走到门口时,还听见里头有亲切交谈之声,她些微踌躇了下,不知道要不要进去,就听见身旁一位老公公慈眉善目道:“是柳妃娘娘在里头,公主还请入殿,皇上先前吩咐了让公主来了之后不必拘礼,今日只是同公主谈一谈家事。”
唐翎点头:“有劳公公了。”
老公公在殿外隔着门通报了一声,便叫唐翎进了去。
果不其然,永宪帝坐在大殿中央,身旁还伴有一容貌姣好的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论辈分大概也算唐翎半个后妈,柳妃。
“景阳来了。”永宪帝招了招手:“我儿往前面来一些。”
唐翎依言走到他眼前请了声安。
她这幅打扮倒叫永宪帝愣了一下,目光微沉,似是追思故人模样:“我儿如今同你母后愈发相像了。”
能不相像吗,她这幅打扮可是照着先皇后年轻时候的画像来的,为的就是叫这位皇帝看着能忆及故人,待她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