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人说,公主并非有手段,而是擅长推演,世间之事走向皆逃不出公主的法眼,因而事事总能逢凶化吉,也能轻易掌握人心。”
秋岁说得那是一个绘声绘色。当初唐翎怕梁迢身边无可信之人,故而让秋岁到她宫中陪她。如今局势已定,唐樾前几日便向梁迢把秋岁要回来陪她。她性子倒是没有太多变化,能看出这几年在梁迢那里待得极好。
唐翎笑道:“真是说什么的都有。也就这第三种说法还可信一些,其他的倒都离谱得很。”
她话音刚落,一人穿着雪氅走进来,笑道:“我倒觉得第二种说法更真切些,我心中怎么想的,连黎明百姓都知晓。”
秋岁慌忙问了安。
唐翎走到他身旁替他将雪氅脱下,边问:“你都听见了?”
唐樾笑:“秋岁的声音,我一进院子就听见了。多年没见,她倒是没变。”
秋岁在一旁脸涨得通红,唐翎唤她像以前一样坐下,谁知她看了看唐樾,竟还呆呆得站着。
唐樾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姐唤你坐下,你坐下便是,怕什么?”
秋岁这才坐了下来,唐翎只觉得她神色有异,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只对唐樾道:“我今日听宫人说,丹赫统领要来雍都与你议和?”
唐樾点了下头:“确有此事。”
唐翎道:“他们此番前来,也不知安得是什么心思。”
“能安什么心思,”唐樾摇摇头轻轻一笑:“不过就是被打怕了,同这样的蛮族没什么道理好讲,只看谁拳头硬。他们本以为我刚登基,又经历过好一番战争,应当没什么余力同丹赫较量。却不知我神州铁骑愈战愈勇,不是先前同丹赫对峙的雍兵可以比的。将他们打怕了,自然要服软。”
他兴致勃勃,说得意气风发,唐翎看在眼中心里高兴,嘴上故意酸他:“皇上好威风。”
唐樾眼尾染上一抹红意,笑看她,故意往她身边凑去:“威风也是逞给别人瞧的,在你这里我就是一只收了利爪的大猫。”
他模样乖觉,当真是一副温顺大猫的样子。
唐翎笑了一会儿,又推开他正色道:“你也不要太过傲慢了,丹赫本是游牧民族,自古以来以骁勇善战为尊,议和不像是他们一贯的态度。你要小心。”
唐樾将手搭在她手上:“我知你担心我,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我刚登基没多久来议和,想来也不会单纯。我心中有数,亦有我应对的方式,你只管放心。”
既然他都这么说,唐翎亦不好再多言,只点点头:“好。”
唐樾才在她这里坐了不久,又有宫人来请。唐翎知道他诸事繁忙,不好再留,只叫秋岁去送送他。
秋岁送他至门口,唐樾偏过头来问她道:“皇姐这几日,可有见什么其他人没有。”
秋岁摇摇头:“除了庆阳公主和郑太妃带着小王爷来过外,并无其他。”
唐樾听罢似乎很是满意,不再问便径自上了轿辇。
这场雪去的慢,纠纠缠缠了十几日,丹赫的使臣团到了,雪还未停下。唐翎在御花园中看大雪压弯树枝,听得秋岁在一旁有些踌躇道:“今日风大,公主要不还是回宫吧?”
唐翎懒懒瞧了她一眼:“整日都在宫里待着,太乏味。本想要出宫,唐樾说如今外头局势不稳,叫我近日不要出去。怎么,如今连御花园都不能待了?”
秋岁咬了咬唇,还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唐翎又道:“我知道了。”
秋岁瞬间有些紧张:“公主知道什么了?”
唐翎道:“怪不得丹赫此时愿意议和。这时节北方多大雪,今年雍都这场雪缠绵许久,想来丹赫那边情形也大抵如此。冬季本就不利于他们,如今遭大雪看着这情形恐有雪灾,他们这时候愿意议和倒是选对了时机。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拖延。”
她话音刚落,一少年声音道:“我丹赫与阁下大雍不同,言出必行。既然说是议和,便必然是诚心诚意来的。”这声音是在身后响起,唐翎向后看去,却见一身着异服人士朝她们走来。
她站起身:“阁下何人?”
那人道:“便是你刚才口中的……丹赫人。”
唐翎打量了他一番:“既是丹赫使团中人,此时为何不在前殿议事?”
“议事无聊,便随处逛逛。我亦不是什么重要之人,偷跑出来也无妨。”
“阁下如何称呼?”
“达兰台。”
达兰台,唐翎对这名字不熟悉,大概真如他所说是使团之中不重要的人。她见他答得这样不遮掩,想来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便道:“你可以叫我唐翎。”
达兰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唐翎,景阳公主。早有耳闻。”
唐翎心中有点奇怪,还没问出口就见达兰台不拘礼数的一屁股坐到了亭子边的木栏上:“我一路过来,听了不少景阳公主的故事。到雍都的时候更有卖画册的,如今看来那画册画的不错,叫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唐翎心道这故事大概便是秋岁之前同自己说的那些风言风语,总之不会是什么样的好故事。
达兰台倒是个话多的,不等她开口又道:“我今日见了你们大雍皇帝,他长得倒是不如我的齐阿哈一般威风凛凛。你们的先皇帝也真是有意思,本来要将你嫁给我齐阿哈,可后来又不嫁了。用你们的话来说,是不是该叫,出尔反尔?”
他一番话说得锐利,倒叫唐翎有些答不上来。可她知道齐阿哈这个称呼在丹赫中应当是舅舅的意思,眼前这个达兰台大概便是哈日朗的外甥。见他大剌剌的模样,想来也没想瞒着自己的身份。
达兰台见唐翎面色不变,又凑上前:“你可看了我丹赫给你的婚书?你若看了便该知晓我丹赫对大雍可是满满的诚意。管你要多少牛羊、亦或是要逢年过节的朝拜礼仪,我丹赫都是允的。”
唐翎有些诧异:“婚书?既然亲事已经作罢,哪里还有婚书一说?”
达兰台大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他肤色深,这模样显得憨憨的,说出来的话却是不憨:“公主,这契约一旦形成,若一方后悔,是不是该叫毁约?你们大雍毁约,我们丹赫却是言而有信的人。这婚书,该送还是要送的……”
他话还未说完,突然面色一变,跳出了亭子外,对着唐翎抱了拳道:“今日得幸见公主,日后有缘再会。”
说完,人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唐翎心中正疑惑着,却见不远处走来两个身穿异服之人,心中明白这个达兰台是不想遇见的同行人。
她站起身,迎着这二人面走去,二人皆似无从察觉一般,昂首而过。
她心中很是奇怪,问秋岁道:“我看起来,像什么人?”
秋岁没反应过来:“哈?”
“看起来是寻常宫人,还是……还算有些身份之人?”
秋岁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仪表端庄,自然看起来是有身份之人。”
唐翎目光顺着二人走远的身影望去,目光幽深:“来做议和使臣的,应当是抱着以和为贵的目的而来。这二人态度这般高傲,实在是奇怪。”
秋岁道:“丹赫是蛮族,礼数想来不会周全,大概一时想不到。”
“兴许。”
秋岁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唐翎不做它想,回了熙淳宫。
晚间宫中为迎使臣开了宴席,唐翎本也要去,却莫名被唐樾派人传了话,说晚间在她这里用膳。
唐樾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也懒得去想明明是要迎使臣,怎么却到了自己宫中。只叫人备好膳食,静候他来。
大殿那边,晚宴照常开了。烟花点燃,在空中炸开,映照着王宫中犹如白昼。唐翎在院中看烟花正看得开心,就见唐樾裹挟风雪而来。
她笑着唤唐樾一同来看,道:“今日这迎宾晚宴的烟花炸得好,我宫里这位置看得甚妙。”
唐樾笑了起来:“本就是特意选在这位置放的,为得就是皇姐看得清楚看得开心。”
唐翎道:“不是为了迎丹赫?”
听到“丹赫”二字,唐樾神色一暗:“他们算什么人,能叫我派人为他们置烟花。”
第77章 她怎么会知道呢
听他这语气,情绪很是不对,唐翎想问什么,又不忍打破此时她同唐樾之间温馨气氛。便什么话也没说,只走到唐樾身旁,安静的将这场烟花看了完。
晚间吃饭的时候,唐樾又将这情绪很巧妙地收了起来,为她布菜添饭很是体贴周到,好似叫人看不出什么来。
唐翎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觉得无论是唐樾也好、梁迢也好,自己有了番天地后,便喜欢事事都往心里藏去,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她不喜如此,还是戳破了这层面纱:“丹赫的人可是做了什么叫你生气为难的事情?”
唐樾手中筷子一顿,又夹了块排骨放在她碗中:“他们能有什么叫我为难的,蛮夷之辈我不曾放心上。倒是皇姐近来应该多吃些,你这样瘦,成亲之时礼仪繁杂只怕你身体吃不消。”
这是唐樾第一次同唐翎谈到“成亲”的事,唐翎之前亦从未考虑过,从他口中听见这事情,整个人都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