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点了点头,安阳这才起了身,欢喜得很:“我就知道皇姐不会忍心看我远嫁,都是皇上自己的想法,皇姐冰雪聪明,一定能叫皇上收回成命。”
她话音刚落,从外面闯进来一人,却是唐樾。他神色严峻,不怒自威,叫人看了莫名有些惧意。
安阳更是有点心虚,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唐翎瞧见她这模样,不露痕迹将她护在身后,站到她与唐樾之间,笑了下:“你怎么来了,今日你们好似都空闲得很,一个个都来看我。”
她轻轻一笑,气氛便有些松弛了下来。
唐樾看了眼她身后的安阳,亦笑了下:“原来安阳也来了。”他这样子,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模样。
安阳隐约觉得这氛围表面上轻松实则不然,她刚要说什么,就听见唐翎道:“她正要走。是吧,安阳。”说着,回头瞧她,给她递了个眼色。
安阳接到这个眼神,仓皇中应了一声:“是啊,在皇姐这里叨扰了许久了,我也该回宫了。不然母妃要担心的。”
她从唐翎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唐樾行了个礼就要回去。路过唐樾身边的时候,隐隐瞧见唐樾微微撇过来的眼神,只觉得后背凉意深重。
她一走,唐樾也对管狸说:“你也出去。”管狸便也退了出去。
这里再无旁人,唐翎就同唐樾开诚布公道:“你让安阳去和亲?”
他没有否认,点了下头:“皇姐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你选谁也不该选安阳,那孩子一直对王祭酒怀着少女心思,王祭酒为人谦和,才学出众,对安阳亦很上心,他们兴许可成一段良缘。”
唐樾扯了下嘴角:“不选她?选梁迢的话,皇姐会愿意吗?”
“梁迢不行。”唐翎想都未想便拒绝,梁迢可是不能出差错的。
“我就知道,”唐樾道:“安阳不行,梁迢不行,那皇姐要自己嫁吗?”
唐翎沉默了下来,看着唐樾许久,才道:“我宁愿自己去,也不想叫安阳替我。”
她说这话有些赌的成分,她知道唐樾不可能让她去,因而故意用这话激他。
果然,唐樾脸上浮现出一抹怒意,随后被他压了下去,他只轻声道:“皇姐不要为了旁人惹怒我,也别为了旁人同我生气,好么?”
第79章 计划
“那你呢?我也不想因为别的事情影响你我二人的关系,可是阿樾,你若真的要把安阳送给丹赫,我不可能袖手旁观。你也看见了她刚才的样子,她心思一向敏感脆弱。此事,当真会要了她的命的。”
唐樾偏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皇姐别为难我。我身在这个位置,不得不去维护大雍的利益,可我又不想失去你。如此结果,已经是我能想出的两全的方法了。”
“两全吗?”唐翎走上前去,盯着他的眼睛叫他避无可避:“我曾被许给哈日朗的时候你是怎样的心情?我被许给阎渡川时你又是怎样的心情。这些你分明都曾切身体会过,为何此事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安阳和王祭酒考虑一下呢?这样,当真叫两全吗?”
他眼神逐渐变得柔软,却只是一霎那便有重新强硬了起来:“安阳不是你,王书眠亦不是我。当初的困境是我自己破的,他们若有能耐,大可逼着我收回成命、大可逼着哈日朗不敢娶安阳。可你扪心自问,王书眠可有那个能耐?”
唐翎睁着眼睛看他,似乎不敢相信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王祭酒是个读书人,性子又温和,你也说了他同你不同,恐难以做出什么撼动天地的事情。可是他待安阳的心情同你待我的心情是一样的,不该被小看。”
“我并非小看他的心意,可是,我也不是什么善人。我只认我自己的目的,不顾一切、不择手段,我顾及不了那么多。皇姐再说下去,我恐怕真的要生气了,我若生气了,便会担心夜长梦多,因而就会想要哈日朗尽快带安阳去丹赫,兴许就是明日。”
他声音愈说愈沉,到了后来已经暗暗含着威胁的意味。
唐翎向后退了一步,苦笑了下:“你曾说我想要什么都给我,如今想来,不过一句好听话而已。”
唐樾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又是轻轻后退了一步。他眼中出现为难的痛意,却又似不敢再妄动,只站在原地看向唐翎。
唐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回宫,现在便要。这几日在你这里偷闲许久,也算是一大快乐时光,出于这一点,我应当同你道声谢。”
“若你喜欢,便再多待几日。”
唐翎道:“不了,我现在便要回去,帮我备马车吧。”
唐樾不肯动,静静望着她,却见她轻轻笑了下:“这件事,你总该不会再拦我了吧。罢了,你就是拦,也拦不住的。”说完,同他侧身而过,就要向外走去。
唐樾终于没忍住,一下抓住她的手,沉声道:“我去吩咐他们备马车,很快。”
说完,便逃也似地离了开。
唐翎看着他的背影,又是轻轻一声叹息。唐樾一心为她她又如何不知,只是事事总难两全、总难尽如人意。
她同唐樾两人共乘一马车回宫,一路上唐樾目光几乎是粘在她身上,好几次张口想要同她讲话却都未说出口。临了到了扶她下马车时才在她耳边轻声喟叹:“皇姐真是恃宠而骄,仗着我非你不可,便总能要挟住我。你不过半个时辰不理我,我便已经不知所措了。人人皆觉得皇姐是天底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却不知我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唐翎终于抬眼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慢慢松开手:“皇姐回宫好生休息吧。”
说完转身便走,一点让唐翎说话的时间都没留给她。唐翎知道他是不想再听从自己口中说出安阳的事情,却也不恼,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她心中其实一点都不怨唐樾,不止不怨,安阳的事情,恐怕还要利用他,心中竟萌生了一点逗他的乐趣。
接下来几天她的安静让唐樾心中生出不安,以唐翎以往的性子,她要给安阳出头,恐怕要在宫里闹上一场,如今却是不声不响,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鬼主意。
终于有一日,侍官向他禀告唐翎私自召见了王书眠,他心里头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挥了挥手道:“由她折腾去吧。”
管狸不解:“皇上不是一直担心景阳公主会搅乱这桩婚事吗,怎么如今反到不加以制止?”
唐樾笑道:“她那个个性,老实下来才更让我觉得更奇怪,如今终于有了些动作,便随她去吧。”
“皇上不怕……”
唐樾慢慢放下笔,同管狸道:“她鲜少同我生气,以前也总是迁就我。前些日子同我吵了一架……姑且算是吵架吧,竟让我生出些念头来,现在只觉得就算她闹个天翻地覆,我也该替她兜着。没什么好怕的,倒是她一直不理我,更叫我觉得害怕些。”
管狸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皇上这样,臣还是第一次见。”
唐樾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如今同梁迢走得很近?”
管狸慌忙跪下:“臣对皇上绝无二心。”
唐樾摆了摆手:“我又没说怪你。梁迢也老大不小了,皇姐喜欢将她放在身边照看,若是同你交好,倒也是件好事。”
他话意说得模糊,但还是让管狸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唐翎那边见了王书眠,第一件事便是开诚布公地问:“安阳许了丹赫,此事你可知?”
王书眠道:“臣知。”
“既然知道,又是何种想法?”
王书眠顿了顿,对着唐翎道:“只要安阳公主心中欢喜,便是件喜事。”
唐翎端详着王书眠的表情,他近来消瘦不少,五官的清秀隐隐透露了出来,他神情坦然,不似说谎。她道:“若她心里不高兴呢?若她不愿意嫁呢?”
王书眠的眼神暗淡了下去,他想说许多,却因为自幼的礼教束缚而难以将那些话说出口。
唐翎旁敲侧击:“我见这两年安阳同你走得很近,如果没记错,祭酒你有头痛的毛病,安阳三年前偷偷溜出宫便是替你访名医问药去的,回来的时候受了父皇好一顿的罚。如今祭酒头痛的毛病可有缓解?”
王书眠神情微怔,随后拱手道了声:“幸得公主给的药方,如今臣已不常头痛。”
唐翎又道:“她前些日子违禁去御花园摘梅花做香包,我不解这宫中梅树许多,为何她却独独要犯禁去御花园摘梅花,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祭酒曾称赞过御花园中有名品梅花,乃是世间少有,因而这傻孩子就将你的话记在了心中。这事情,祭酒可知道?”
她瞧见王书眠将手慢慢捂在腰侧,想来安阳送他的香包他应当是随身带在了腰间,果然他待安阳亦有情。否则像他这样克己复礼之人,又岂会做出如此让人误会的事情。
果然,王书眠道:“如今,臣倒是知道安阳公主如此用心了。”
唐翎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对方一言不发,只是轻轻蹙了眉。许久后才开口:“臣誓死效忠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