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时候,她便把红姑叫到了院子里,院子中是一堆柴火,她之前叫秋岁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秋岁的眼睛都直了。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斧头,往红姑脚下一扔:“你在惠承宫也不能做个无用的人,今日你便劈柴吧。”
红姑震惊,虽说她也是从生活里熬过来的人,可回想自己在宫中那几十年,这样的粗活却是没做过。
震惊之余,她又确认了一遍:“公主是叫老奴…劈柴么?”
唐翎冷冷道:“对,就是劈柴。”
于是这一日,红姑拿着斧头在院子里劈了一天的柴。她瞧着唐翎盯了自己一天,还在一旁悠然地喝茶监视着自己,方知她哪里是真的要自己劈柴,不过是作弄罢了。回去的时候红姑腰酸背痛,手肿得厉害。
晚上唐翎叫梁迢送了药过去,且并不让她告诉红姑这药是自己送的,只叫她说都是一个宫的,自然要守望相助些。
第二日,唐翎又让红姑洗了一天的衣服。
晚上,梁迢又送了药过去。
第三日,红姑扫了一天的院落。
晚上,梁迢……
……………
如此挨到了第五日,红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不少,她年岁已大,这般折腾,头发也似乎花白得更加厉害。说话都有些颤颤巍巍。
第六日的时候,唐翎什么也没有叫她做,只让她坐下,同自己对饮几杯。
做了几天的粗活,红姑的手连茶杯都有些端不稳,那杯子颤抖有茶水溢出,她慌忙请罪:“公主赏得茶,不该这样浪费了。”
唐翎却哈哈大笑起来,对着红姑道:“你可知本宫瞧着你这模样,心中觉得如何么?”
红姑眼神飘忽,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直视着她,只摇了摇头:“不知。”
唐翎喝了口茶,表情舒展,一副心旷声怡的样子。她慢悠悠道:“本宫瞧着你这模样,心中着实觉得……快意得很。”
红姑慌忙站了起来,就要朝旁边地上跪下去,却听得唐翎喝道:“本宫不要你跪,你以为你跪下去,跪几个时辰,说几句好听的告饶的话,便能洗清你以往犯下的罪过了吗?我不是没有想原谅过你,可这几日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红姑,你不该出现的。”
红姑脸上有惊恐之色:“公主曾说过,不要老奴的性命。”
唐翎斜觑了她一眼:“我本也不想要的,可是…可是你不过到了柳妃身边几日,柳妃便死了。我心中着实很不安啊,你说你是不是上天降在宫中的灾星,你来了,本宫的一切就要都还回去了?身份地位、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无论我再想抓住,也只是大梦一场。”
红姑两腿发软,终究还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主若不放心,便把老奴放回青州县吧,老奴保证,这辈子,再不叫公主看见。以后无论听见什么消息,定当躲得远远的。”
唐翎低头看她,神色木然,眼中空空如也:“可你已成为了我心腹大患。我如何将你放出宫?你若要出宫,可就不能是喘着气出去了……”
干燥的地面上落下了几滴汗水,红姑紧张得厉害,脸上涨得愈发通红。她心中觉得悲哀,自己的生死不过眼前这个小公主口中一句话。这一刻,自己仿佛又变回了以往在炤华宫中那个人微言轻的小宫婢,微不足道。
毕竟是先皇后养了几年的,即便不是亲生,先皇后的手段也学上了三分。红姑暗啐了一声,怪命运作怪,自己又落到相似之人的手中。
唐翎轻轻低笑几声,话锋一转:“不过……这几日愚弄你,我觉得当真有趣,心中阴郁散了不少。你的去处我还未想好,你便这么夹着尾巴在惠承宫好好做事吧。”
她声音愉悦,只是片刻,倒好似换了一个人,喜怒无常。
红姑点头称是,见唐翎又喝了几口茶之后就摆了摆手,便如蒙大赦般回了寝房。回去之后,是越想越不对。
柳妃怎么在知道真相后没多久便死了呢?真相是小公主故意叫自己去告诉柳妃的,她先前对自己态度好似不错,如今却这般古怪。活像是自己已经没了利用价值。难道……她不敢再往下细想。
她说自己的去处她还未想好,可这话是真的么?即便是真的,这朝不保夕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是个头?
红姑怀念起在宫外的那些年,虽然困苦,命运终究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才叫活着,宫里行尸走肉一般苟延残喘,活着和死了亦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是……自己这般不好过,也不会让那假景阳好过。这样想鸠占鹊巢,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气运。
思及此,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摊开纸,化开墨,一笔一划的写了封信,天将黑的时候方才写完,将信藏在了床头。
“咚咚”,从门外传来两声,红姑将门打开,瞧见梁迢拎着一食盒在门口:“宫里赏的点心,给姑姑带几个过来尝尝。”其实……不过是唐翎叫她做的。
她将梁迢请进了屋,觉得不愧是自己曾养了六年的孩子,虽然已经识不得自己,可样貌品性总是好的,不知比那假的景阳公主要好上多少。
梁迢又从袖中拿出一白瓷瓶:“今日瞧见姑姑手上磨出了水泡,我这里正好有药,便给姑姑带过来了。”
这药,亦是唐翎给的。
红姑心中又是一暖,对着她笑了笑,脸上皱纹堆砌,沧桑得很。她声音哑哑地道:“老身行将入土的人了,用这些也是浪费。”
梁迢一向不会煽情,听她这么说,讷讷地说了声“哦”就将药放在了桌上:“我这本也是多余的,倒称不上什么浪费不浪费。”
红姑将门关上,又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将窗户闭了起来。这才拉着梁迢的手坐了下来,梁迢心中疑惑,下意识有些抗拒,又想起唐翎这些日子叫她做的,觉得应当有深意,勉勉强强没有推开她。
听得红姑道:“梁迢姑娘,老身这把年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活到了这样的岁数,身上多多少少都藏着些秘密。若有一日……我是说如果,老身在这宫里头去了。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便是姑娘你。这些日子老身看得出来,姑娘面冷心热,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
梁迢道:“姑姑多虑,我如今在这宫中挺好的。”
红姑摇摇头,神秘莫测般地说道:“你不知这人心险恶呐。”她将声音压低:“若有一日我去了,你便到这屋中,我床头下那暗格里瞧一瞧,我留了一封信给你。希望那信能对你有些用处,也望你看了那信,到时不要怪已经作古的老身。”
梁迢虽不知她在讲什么,但还是一一应了下来。却又听红姑认真对她道:“我今日同你讲这事,万万不可与他人说。尤其是景阳公主,万万不能告诉她。否则,你会给你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姑娘。”
她这话一出,梁迢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排斥。可表面,还是点了点头。
她这细微的神情没能逃过红姑的眼睛,红姑叹了口气:“我如今说什么,姑娘怕是都不很相信。恐你还觉得公主待你好,你不该瞒她。若真有那么一天,你看了信,便知晓老身今日对你说的,皆是肺腑之言。”
梁迢心想红姑虽然老,但看着并不羸弱,想来这身子骨还能撑好些年,亦没有太往心里去,却不想,这一日来的那样快。
第64章 将我藏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唐翎一如既往的“压榨”着红姑,她知道红姑心口憋着一口气,只希望她这气快些发出来。
满月宴那日,她特意在红姑面前对着秋岁道:“今日你可别忘了向郑美人或者父皇讨上一杯喜酒,借着水生的满月,难得能在宫中闹一闹,这样的好日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秋岁本就有着这个打算,欢欢喜喜道:“自然要去的,不只我,听说宫里头许多人都打算去。平日里担心冲撞了圣颜,今日却都不管不顾了。”
梁迢性子沉稳,对着秋岁好似叮嘱:“便是闹也不能太过了,你平日里仗着公主宠爱在这惠承宫里‘作威作福’,出了惠承宫却是不能。虽说明面上说能闹,可规矩还是要有的。”
唐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觉得若梁迢做回了公主想必也能将周围的人照顾的很好,这倒也让她心安。
她又偷偷瞧了一眼红姑,红姑表面看着平静,没瞧出有什么异常。唐翎在心中犯着嘀咕,希望这红姑是个心狠胆大的,可不要错失了这样的好机会,自己前几日那样激她,按照红姑这人的性子忍是忍不了多久的。最好是能在这满月宴上一举揭发自己,到时惹得满堂错愕,再一调查,梁迢这位份便也正了。
只是红姑面上确实什么也瞧不出来,许是过来人,毕竟心思深,一切藏得好好的,半分端倪也叫她看不出来。
到了满月宴,唐翎刚一落座,就瞧见唐樾身旁围着一些前来赴宴的大臣,同他寒暄得很是热络。唐樾脸上洋着笑,看起来真心实意的,和大臣们聊得也从容。她心中轻松不少,至少这孩子的心情似乎也没被之前的事情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