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杀红姑?”
“你可知,她死了我有多为难?”
“你……都知道了?”
他觉得唐翎好似什么都知道,知道红姑的秘密,知道她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本不是大雍的公主。这一切,她似乎都很清楚。可是为何……她不做出任何举动阻拦呢?
罢了,无论怎样都好。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如今柳妃死了,红姑死了,再不能有人威胁到她分毫。
思及此,他觉得分外心安。自己是何处境却都想不到,只觉得唐翎是安全的,那么他的心便是安定的。
就连第二日他醒来,被带入天牢的时候,亦都觉得无畏,反正亦不是第一次了。
红姑的尸首很快便被火化了,她是被带入宫的,又用了化名,亲人皆查不详,因此唐翎让梁迢去收了她的骨灰。到宫外立了个碑,还许她在宫外多待几日,等到把红姑的后事都料理完,过了头七再回来。
她这么做有点私心,一来她觉得梁迢算是红姑的半个亲人,虽然她自己并不知,可这后事除了她,宫中无人更适合料理。
二来,她要争取时间。系统之前盯红姑盯得紧,知道她给梁迢留了一封信。想来这信中就是告诉她真相,可唐翎现在却不能让梁迢立刻知道了。她要先把唐樾的事情处理好,还需要这个身份,还不能拱手让给梁迢。因此,故意叫她在宫外多待了几天。
永宪帝似乎还在为唐樾的事情头疼,后宫不似朝堂那群人,无人敢触永宪帝的霉头提起这事,因此没到这种时候,他就爱往后宫待着,图个清净。
唐翎特意找了个他在郑妃那里的时候赶了过去。到郑妃宫中的时候,恰好看着永宪帝在逗水生,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郑妃笑着拉过唐翎的手:“皇上今日给水生想了个名讳,‘道’这个字,你觉得如何?皇上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水生日后该做个有抱负的男儿。”
唐翎轻轻念道:“唐道?”
郑妃点点头。
“名字很好听。”唐翎一边说,一边往永宪帝身旁走去:“父皇起得名字,总是有着期许的。我的也好,临昭的也好。不过说起‘道’这个字,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词,道樾。”
永宪帝神色微变,就连郑妃都慌忙过来扯了扯唐翎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唐翎只当作没看见,继续说道:“岁月已至,道樾为枯。人人皆说父母兄弟就仿若道路旁的参天大树,总是想方设法的庇护着你。相信父皇也是一样的心情,总想着要庇护我们这些做子女的。”
永宪帝把水生放在摇篮中,抬头正眼看着唐翎:“你这是来朕这里帮还昭说话了?他犯得什么罪你可知?”
“是我的错,”唐翎低头:“身为长姐,未看管好皇弟,都是景阳的错。”
永宪帝道:“你这是变着法在埋怨父皇?”
“不是的,”唐翎抬头,眼中沉着:“我了解父皇,父皇也并不想他死。”
永宪帝轻笑了几声:“景阳啊景阳,是朕把你宠坏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聪明,朕又宠你,在朕这里,无论你做什么要求,朕总会答应。”
唐翎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是,父皇总是最爱护景阳的。景阳不聪明,只是仗着父皇的关心和疼爱。”
永宪帝叹了口气:“这次你又想要什么?你要我放了他,如何可能?宴席之上你又不是没见到过,他连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都能做出,万一以后他要杀的是朕呢?”
唐翎道:“还昭醉后失德,可若说伤害父皇,他定不会做出的。他宴席之间着实失态、又害了人命,景阳就算再糊涂,也不会求父皇放了他。”
永宪帝扬起头:“那你这是?”
唐翎藏在袖下的手出了点汗意,她说:“只想求父皇饶了他的死罪。”
永宪帝嗤笑一声:“你说得如此简单,可你可知道现在宫外都是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草菅人命的,又有说王公贵族仗势欺人的,你所说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伎俩,你真当别人看不出来?真将那些臣民当成了傻子?”
唐翎一颗心有些凉,若这事情换成临昭,想必永宪帝用什么法子都会保得临昭一条命。如今是唐樾,他便觉得不用在意了。什么说辞,都抵不过“不关心”三个字。
唐翎只觉得好笑又可悲,她轻声说道:“有个法子,定会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又能保得还昭的性命。景阳求父皇,允了景阳这一次吧。”
她屈膝直往地上跪去,又磕了个头:“求父皇允了景阳这一次。”
永宪帝瞧着她这个模样,只觉得不成器:“你以往为着临昭就算了,一个唐樾叫你这样上心?”
“他亦是我弟弟。”
永宪帝冷冷看了她一眼:“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是个圣人的心肠?”
唐翎又是磕了一声,声音响亮。
郑妃看着这个架势,慌忙过来拉她,见拉她不起。只能好言劝永宪帝道:“景阳她一向看不得身边人受苦,皇上先前染病,景阳也是急得很。现在还昭王犯了事、要把命丢了,她这个性子,很难置身事外。不如皇上且听一听景阳的法子?”
永宪帝叹了口气:“你说。”
唐翎低着头:“永州一共十郡,是最不受大雍控制的地方。有八郡全在大雍境内,还算稳定些,为永州里郡。可有两郡却在边境,连年兵荒马乱。民风剽悍野蛮,土地又贫瘠,终年黄沙漫天,荒年时甚至出现易子而食的现象,可谓民不聊生之地,为永州外郡。”
永宪帝听她这么说气又跑了上来:“你是说朕治国不当?”
唐翎心想你治国怎么样你心里没数?面上却赶紧摇头:“景阳所言并非此意,景阳的意思是,”她抬起头,直视着永宪帝:“若父皇下旨,将还昭流放永州外郡,想必对所有臣民,都是一种震慑。此举,比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更为……更为威震。”
系统瞬间明白唐翎要做什么:唐翎……你这是要让唐樾直接进入到一年后的剧情里?
原书中,一年后,唐樾触怒圣颜被流放永州外郡,五年后,羽翼渐丰的唐樾杀回了雍都。
第66章 你就这样想保他的命?
永宪帝瞳孔放大了下,有些震惊,他没有想到唐翎会给出这样一个建议。他上前一步,看着跪在地上的唐翎弯下腰来:“你就这样想保他的命?宁愿把他流放到永州外郡,也不肯要朕给他一个干净利落?你既然这么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那也应该清楚恐怕他不会领你这个情。”
高祖在的时候,大量的犯人被流放到了永州外郡。有的到了那儿,宁愿选择自尽。活下去的大多都成了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因此永宪帝继位以后,鲜少再用这样的酷刑。
可此刻唐翎跪在他面前,声音平静,她说:“命在,就总归是有希望的。”
永宪帝的瞳孔抖动几下,张了张嘴想要斥责她却似乎自己成了没道理的那一个,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世界上多的是生不如死。”
唐翎心中又怎么不知道,虽说书中少有唐樾的视角,可还是能从梁迢主线中的只言片语间感受到唐樾那几年的挣扎痛苦以及流下的那些血泪。可她没有办法,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还昭心智坚定,他定能抗下去。”
她说得像是没有感情,只是单纯的,想要唐樾撑着一条命。
“那你可曾想过,他要扛到何时?”
唐翎在心里道,当然是扛到五年之后杀回雍都之时。可这话又不能和永宪帝说,只是沉默了下,道:“抗到世人皆遗忘他的时候。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回来的。”
永宪帝觉得唐翎说的心志坚定,大概说的是她自己。她这样能狠得下心,一时让他分不清她是在帮唐樾还是趁机害他。
可无论是帮也好害也好,景阳终归是景阳,是他一直放纵着的孩子,也是最贴他心的孩子。永宪帝沉声:“罢了,一个还昭而已。之前上天警示,本以为他是大雍的福星,却没想到原来是个灾祸。早知今日这一出,我就不该认他回来。”
唐翎心中有寒意,又听得永宪帝接着说:“杀了也好,流放也好,终归都是个解决的方法。既然你如此想要保他,那便将他放到永州外郡吧。今日这事,父皇已经如了你的愿,以后他是死是活,朕希望都不要再成为你我父女之间的隔阂。”
唐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懈的笑意,一时绷不住,如同豁然开朗拨云见日。又对着永宪帝行了个礼:“多谢父皇。”
“起来吧,”永宪帝无奈:“你还要为了他跪到何时。”
唐翎整理了下衣角,站起了身。郑妃笑着岔开话题,这屋中无人再提起唐樾。
唐樾在天牢的第五天,阎渡川去瞧了他。他并不像其他在天牢中的人,整个人好似处之泰然,就如同之前在刑部一般,身在囚笼,心在桃源。
阎渡川短促的笑了下:“还昭王好定力,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王爷为何杀人?莫要用醉酒一说搪塞,你我心知肚明,醉酒犯事不过是借口,王爷心中定有个未曾说出口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