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郑重其事,眼中却含了笑意,颇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是凤凰浴血一事。”她回过头,环视一周:“各位大人们,哦对了,还有娘娘,都请认真瞧好。”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唐樾身上:“阿樾,你来说。”
唐樾把凤簪拿出,对着景阳道:“公主,我还需用一些工具。”
景阳知道他要做什么,唤侍官拿来镊子之类的往常用来做首饰的工具。
唐樾用镊子挑了挑凤簪上的红宝石:“大家请看,这簪上的宝石自从公主及笄礼后回宫之时就已然有些松动。”
他用蜡烛在底下加热,宝石松动得更加厉害,本来用于粘合的红蜡因为热融化从缝隙中流下,远远看过去,就如同金凤凰在滴血。
众人脸上露出些明了却又有些惊讶的神色,一位大臣道:“果然同及笄礼上所见的甚至相同,原来所谓的‘凤凰浴血’不过是红蜡溶化滴落,只是……这红蜡流下需要加热,昨日并未有什么热源,更何况还下了大雨,连太阳都见不着,当日气温更是清凉,怎么想,这红蜡都不应该流下来才是。”
唐樾道:“大人说得是,用蜡烛粘合宝石在制作首饰中本身也是一件常事,不应该会出现如此事故。只可惜,此事中大概是有有心人作祟。”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镊子把红宝石一个一个夹出,那金光闪闪的凤凰瞬间变得有些狼狈:“我本也是同大人一样的想法,直到发现公主的凤簪里头,出现了些白色粉末。”
他取了杯水:“我一开始没太注意这些粉末,后来发现手试上去,竟然隐隐发热。这才想到一样东西,石灰石。”他从袖中取出一白色石块,放入水中,肉眼可见,那石块开始大量放热,水中开始翻涌、沸腾。在众人惊异之余听见唐樾道:“工部的大人们应当对此物件不陌生。”
工部一侍郎点头道:“没错,在建造许多东西时,都会用上这石灰石。石灰遇水可放出大量的热。昨日雨势甚大,若公主的凤簪中藏有石灰粉,那红蜡溶化便也在意料之中了。”
唐樾放下手中所有,抬头望向坐在上首之人,行了个大礼:“此事太多机缘巧合,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这宫中是否有人要对公主不利。还请……”他声音一梗,又用如常的神色掩盖过去:“还请皇上还公主一个公道。”
第25章 惩罚
唐樾说完话之后,永宪帝反倒是没有什么表示。连眼神都没有过多停留在他的身上,倒是柳妃笑眯眯道:“说话这人看着实在是眼生得很,景阳,不知他是你什么人呐?”
在这英华殿内的都是大雍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精,唐樾是什么人谁又不是心知肚明。偏偏柳妃就是要问出口,到底是要瞧瞧唐翎如何作答。
柳妃的心思唐翎又怎会不知道,她垂首轻轻一笑,再抬起头时脸上仿若封上了一层薄霜,带着浓重的防备之意:“我宫中之人,怎么,我宫里的人不能替我说话么?”
柳妃赔着笑从位上走下来,走到唐翎身边的时候满满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你这话说的,倒是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一向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目光移向唐樾,作出端详的模样:“只是这孩子看着十分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柳妃用手点了下额角,说得煞有介事。
唐翎心中愈发想要冷笑,唐樾这张脸,除了眼睛不像永宪帝外,其他哪哪儿几乎都是和永宪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柳妃和永宪帝朝夕相处,说她看不出来,唐翎还真是不信。
在场的众位大臣缄默不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卷入这皇家并不怎么隐秘的密辛中来。
唐翎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她的话,直接对着永宪帝道:“儿臣此次及笄礼上大小事务,皆经由柳妃娘娘之手。其中珠宝首饰等饰品更是,儿臣倒是很想听听,柳妃娘娘对凤簪一事作何解释?”
柳妃表情一顿,反应灵敏:“景阳,你也知道你及笄礼上大小事务皆是由我来掌管的,诸事繁杂,这凤簪我过眼之后交由司珍司也未再查验,未曾想过有人会在此物件上做手脚。”
唐翎冷笑道:“当真如此?”
柳妃做出发誓的手势:“必定是千真万确的,我待你真心实意,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构陷你。我今日就叫人彻查司珍司,必会给你个结果。”
“不必了,”唐翎抬眸,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可只这一眼就叫柳妃感到身上如背负着万千巨石,她听得唐翎道:“彻查司珍司便真的能查出个结果出来么?你我心知肚明,这样的事情若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无法办到。查到最后,恐怕只能拉出个无辜的替罪羊出来。”
“那依你看……”
“依我看,娘娘您是要承担些许责任的。”她说得毫不避讳:“娘娘掌管此事,现在又出了这样的岔子,于情于理,至少有个监管不力的罪责吧?”
她有心逼柳妃,柳妃也看得出来,于是转而向永宪帝道:“景阳说得是,此事臣妾责无旁贷,纵使尽心尽力,终究百密一疏。臣妾愿自罚禁足三月,罚俸禄一年。”
她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好,这些惩罚实在不过皮毛。
永宪帝盯着两人,沉吟不语。半晌对着众臣道:“众位爱卿都回吧。”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溜得比一个快。
“皇上,”柳妃还要说什么。却听见永宪帝阴沉沉道:“你也回去。”
柳妃不敢再多言,行了个礼,犹犹豫豫地回去了。
唐翎也对着站在身旁的唐樾道:“你先去外头等我。”
于是殿中便只剩下永宪帝和唐翎这对父女两。
还未等永宪帝开口,唐翎便率先说道:“这些事情,父皇真的相信柳妃娘娘么?”
永宪帝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可没有出声便也表明了他心中其实也是不信的。
“父皇可有想过,若景阳没有自证,现下我会是何种处境吗?”她话语说得冷静自持:“恐怕父皇心里也清楚的很。”
永宪帝娓娓开了口:“景阳,她终究是你长辈。”
“可长辈却想害我。想害父皇对我生疑心,想害朝野上下皆觉得我是个不详之人,想害流言四起百姓亦对我不信任。况且,您真的觉得她会止步于此么?她做得这些为得是什么,父皇不会不知道吧?”
永宪帝叹了口气,未再说话。
“若您不知道,我来挑明便是。她防着我,不过是觉得我和临昭一母同胞。现在她能对我下手,日后便能对临昭下手。父皇真的要让这样一个祸乱纲常之人留在宫中吗?还是您……”
“好了!”永宪帝无奈打断她的话:”景阳,你太过年轻,不知道人都有一时鬼迷心窍犯错的时候。何必对她如此苦苦相逼?”
唐翎皱了皱眉头,听出来永宪帝这是要包庇柳妃的意思。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果然又听见永宪帝道:“你总该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罚她禁足三月,为得就是叫她静思己过、自省所犯下的错。如此,亦能显得你宽仁大度。”
永宪帝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子,不过是为了让她放过柳妃一马。
“景阳,你意下如何?”
她意下如何,她又能意下如何?唐翎想得明明白白,任谁在这宫中地位再高,也不能高过永宪帝。她的所谓表面荣宠,多半还是仰仗着永宪帝。所以和永宪帝的关系可不能闹僵。
但是这件事情终究是她吃了亏,这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倒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敲/诈一笔。让永宪帝给她旁个什么东西做个补偿。
她凝眉道:“既然父皇开了口,做儿臣的自然要听。柳妃一事……暂且作罢。只是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永宪帝听见她说“作罢”之后,眉头立刻舒展:“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这架势,颇有种她要什么都给她的感觉。
“想在父皇这里求一个奉宸卫中郎将的位子。”
奉宸卫是御前卫兵,对于人员的挑选采用极为严格。若想要进奉宸卫不仅仅要身手好,家中上三代都要被查得详详细细,务求家世清白。若没有永宪帝开口,光凭着槲影一人,唐樾想要进去恐怕也是很难。
“奉宸卫中郎将,你为谁求的?”永宪帝一双眼睛彷佛已经将她看透。
唐翎一点也没有掩饰:“为着阿樾。他总归是父皇的血脉,只在惠承宫中做一个小小的侍卫恐怕不妥。他的身份……我理应也该避避嫌,不能总将他带在身边。”
永宪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你对那孩子近来很是上心啊。”
“以往没有注意过他。前些日子母后托梦才注意到那孩子。不过是在我宫中待了几个月,谈不上上心不上心。”
永宪帝沉默片刻道:“奉宸卫中郎将这个职务关系甚大,他恐怕还没有能力担任。”
唐翎轻轻皱了皱眉头:“正是因为品级不小,才为他求的。若父皇觉得不妥,便算了。”
“倒也不是不妥,”永宪帝思索许久,最终像是下了决定一般:“这位置你既然要了便给你。我今日便给你一道懿旨,柳妃三月后解禁的日子,便是他上任的日子。只是奉宸卫中的人皆不可小觑,他年纪太小,众人服不服他,他就算做了又能做多久……这些你也要想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