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仍故作冷淡道:“就这个?我听不出来什么真心实意,说点好听的来听听。”
唐樾心知她已经原谅了自己,笑了笑,面容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
“皇姐犹如九天玄女降世,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胸怀似佛祖,心间有菩提……”他把唐翎夸了一通,说起这些讨人开心的话来很是流畅。
唐翎失笑,想问他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一转头,才发现唐樾脸色红得很,连耳根都似滴血一般。偏偏面色还做出一副很是镇定游刃有余的模样,说话也好似沉稳得当,若不是瞧见了他这面容,唐翎还真以为他一点也不羞涩。
她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唐樾虽不知她在笑什么,可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认错认得真快。”
“若我认得不快些,怕皇姐就此不理我了。”
唐翎吐出一口气,恢复认真道:“你是真的想通了么?不要只是担心我生气因而故意服软,我只问你,你是真真理解我的做法,真真明了我的心意了么?”
“嗯。”唐樾缓缓点了下头:“惩戒柳妃的事情,皇姐终究还是做不了主。皇上想保柳妃,皇姐没法子。较真起来,终究还是我无用,还无法帮皇姐做什么。”
他说着说着,好似又要把所有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一般。唐翎心想不不不不不,你日后有用得很。
她拿起桌上的狼毫,用笔杆处轻轻敲了一下唐樾的脑门:“不许妄自菲薄。既然你理解,我便也放心了。还有一件事,我须得你好好做。”
“什么事?”
唐翎道:“梁迢。就是新来的那位宫女。她初来乍到,还需要你去多照顾一些,她有什么困难的,你要替我多帮助帮助她。”
唐翎心里的算盘打得好,反正书中小皇帝和小公主也是要联手的,倒不如在她这里培养出些情谊,早日成为守望相助的朋友。
她话一出,唐樾脸色就有些黑了下来:“她有什么不同,皇姐对她这样上心?”
唐翎察觉出他话中的抗拒,觉得很是莫名:“那她又有什么不同?叫你这么防备着?”
唐樾开口道:“她不是良善之辈。”
唐翎心想你以后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话谁都能说梁迢,唯独你大概是没什么资格说她的。
她出言相劝:“谁不想做良善之辈?可太多时候身不由己。她不是,你就是?我就是?”
“可她……可她连自己的骨肉血亲都能下得了手。”唐樾皱了皱眉头,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阴沉难堪。
唐翎瞬间了然,她是开了上帝视角的,知道梁迢过得有多不容易,可唐樾什么也不知道,怡园那一晚是他和梁迢的初见,这初见委实难有什么好印象。再加上梁迢也未对唐樾解释过什么,大概就使得误会更深了。
“你对她有误会,怡园那一晚非她所愿,是被人欺辱逼急了。腹中骨血也非她自己狠心舍掉,是她那狠心绝情的心上人害得。”
唐樾盯着唐翎的眼睛:“她说得?皇姐信她?”
唐翎迎着他的目光而上:“非也,是我的人查的,并非她为自己开脱说的。因此还望你不要对她心有芥蒂,她以往过得比你好不了多少,你们更该感同身受、守望相助才是。”
唐樾移开自己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姐做善事做惯了吗?是不是这宫中哪个身世凄惨、命运多舛的皇姐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悯?我本以为皇姐之所以待我那样好,是因为我在皇姐心中有所不同,现在看来,倒是也没什么不同。”
他说得轻飘飘,醋味倒是不小。
唐翎立即道:“不是,你是不同的,梁迢也是不同的,你们在我心里都很不同。”
唐樾抬起目光:“只我们俩?”
唐翎点头:“你们俩最不同。”
她这话显然不是很能让人信服,唐樾有些苦笑着摇了摇头,问她:“那临昭小王爷呢?”
唐翎一愣:“他……自然也不同。”
“安阳公主呢?”
唐翎:“……”
唐樾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我这才说了两个人,两个人在皇姐心中都很是不同。只要是同皇姐好的,谁在皇姐心中不是特别的?都特别了,就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他几番话下来,左一个“不同”,右一个“特别”,像是绕口令一般,几乎要把唐翎绕晕。
唐翎在一团乱麻之中唯一找到的头绪便是,因为梁迢的到来,因为她对梁迢态度的不同,这孩子大概是有了些危机意识,或者换句话讲,吃醋了。
于是她快刀斩乱麻,握住唐樾的手道:“阿樾,你何须跟旁人相比。我对你寄予的厚望,若你说感受不到,我是不信的。不要让莫须有的误会让你对他人产生不应该的偏见。你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多照顾下梁迢,你总能做到的,对不对?”
唐樾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容中含着些无奈:“皇姐真会打太极,说什么都能绕到自己的目的上来。你开口的事情,我当然,总是能做到的。”
第28章 纸鸢
自从柳妃禁了足,没人来找茬,唐翎的日子似乎变得有些悠闲了起来。
她复了学,去国子监的第一天,就听得临昭说阎渡川迁了官,去刑部任了尚书,不再做他们的先生了。
他说时的语气很是愤懑:“这阎王爷也真是大胆,仗着有靠山,就把朝廷当成他家一样,想去哪里做官就去哪里做官,随心所欲。”
唐翎淡定地看着他道:“阎大人本就不想做这个祭酒,如今有机会迁官,对他来说倒是好事一件。”
临昭胡乱地把课本往桌上铺过去,整个人气呼呼的模样:“他不想做祭酒就不做了?想做刑部尚书就去做了?什么都由着他来那还了得?”
他这神情弄得安阳很是不解,安阳伸手扯了扯临昭的衣袖:“皇兄,你不要这么生气嘛。祭酒同你一向不是很对付,他走了你又有什么不开心的?”
唐翎斜觑他一眼,一下子就看出他那番心思,对着安阳笑道:“他没少同阎大人斗智斗勇,可赢得几乎微乎其微。现在阎大人走了,他同谁把这面子给挣回来?只能是自己独自生闷气罢了。”
“皇姐!”临昭被说中了心思,连忙转了话题:“罢了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放学后一同去放纸鸢如何?近日天高云淡、秋风飒爽,倒很适合去放纸鸢。”
唐翎对放纸鸢不是很有兴趣,不过想到自己宫里的人便也欣然答应了。
新来的王祭酒为人很好,幽默风趣、出口成章,一众皇子公主们对他很是喜欢。他为人亲和,可能是因为年岁比阎渡川大些,没有那些棱角,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在加上肚子圆圆的,看着又有了些憨态可爱。
不过这些时日没来,唐翎发现连安阳这样往日在课上不怎么敢说话的人都变得活泛了起来,左接一句话右接一句话,虽说说得总是不大对,可王祭酒却也总是笑眯眯地替她掩饰过去。
安阳小声,身子前倾,对着唐翎道:“我近来好喜欢新来的王祭酒,他看着像是郑美人宫中嬷嬷养得那只胖胖的猫……我可真想那只猫。”
郑美人是安阳的生母,不过安阳自小被养在唐妃膝下,因而对唐妃也不是很亲近,对郑美人也不是很亲近,反倒是对宫中的嬷嬷们亲近一些。
唐翎有些出神,就听得安阳定定看着她问道:“皇姐不喜欢新来的王祭酒吗?”
唐翎陡然惊醒般:“喜欢,喜欢,没什么不喜欢的。”
心中想得却是上次阎渡川邀约,自己人没去还没有回话,似乎是有些不大好。她神思有些飘忽,感觉自己总归是欠了个人情一般。
安阳看着她这幅眼神飘忽的模样,皱了皱鼻子:“皇姐只是还没有领会到王祭酒的好,他从不责骂人,也从不打人手板。”
唐翎道:“阎大人何时责骂过人?何时打过人手板?”
“那不一样,”安阳头摇得像是拨浪鼓,白玉耳坠在空中晃动得厉害:“阎大人一个眼神看过来,我就觉得凉飕飕的,什么话也不敢说了。虽说不责骂人,可胜似责骂人。”
唐翎笑道:“他在你嘴中倒是可怕得厉害。”
安阳十分震惊:“在皇姐眼中他不可怕么?”
“可怕……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唐翎装作翻书的模样,一边和安阳说着小话:“有点像是纸老虎,看着可怕,其实心地不坏。”
安阳朝着王祭酒望了过去,目光中含着些钦慕:“可是王祭酒,他看着都不可怕。”
“我知,我知,”唐翎了然于胸:“像是郑美人宫中那只胖胖的猫么。”
说着小话,神游太虚,这课也过得尤其快。
放了学,临昭派了几个小厮拿了不少纸鸢过来,唐翎同秋岁说了一番,让她把唐樾和梁迢都叫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春华园里放纸鸢。
唐翎实实在在地打心眼里不是很爱玩这个玩意儿,就只是在一旁看着。秋岁玩得起劲,连跑带拽,那纸鸢同她裙角一样,飞得很是肆意。
唐樾像是敷衍一般随意拉着绳子,倒也让他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