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时出去拜访大儒,才得知入朝为官需要的不仅是才学,还得看本人的仪态与能力,不然选了个体弱多病的,外放他出去做点杂事,都怕他一不小心死在任上。可仅凭一张答卷如何看出,不如悄悄地观察着考生们的各自表现,算是加了印象分。
以他的才学,乡试的题目破题可谓信手拈来,对于可以加分的项目,只要不是作弊,他自当全力以赴。
眼神绕过桃树,谢郁离向着考场大门注目,似乎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谢怀瑾才从里面慢吞吞出来,贴身丫鬟仙客取出一块素净的帕子,谢怀瑾拿来擦满头大汗,仙客亦不敢问三公子看得如何,她们公子一心想着走永安侯的老路——上阵杀敌立功,因着谢三的前例在,谢四老爷说什么也不肯他去考武科举,硬逼着他去了乡试,至于结果如何。
套用现代的话来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剩下九十分靠运气。
“公子,我们也该走了。”
谢怀风与谢怀瑾的车马相继出发,疏影不由得提醒谢郁离。
放下帘帐,谢郁离闭目养神,“出发吧,还有人在等着呢。”
手里是母亲给他的念珠,在佛前供奉了整整一年,若放在以往,不信怪力乱神的他必然随手一放,而今脑中思索不断,他需要静心沉气,遂把佛珠一粒一粒拨弄。
兴许只是瞧错了,他想。
考场内,有人敲着梆子,大声宣告:“考试结束,内员清唱,勿要久留,速速离去。”
零星的几人听到声音后都出了大门。
小兵刚要关上大门,门内一人漫步而来,不急不忙出了考场。
天子门生不敢多加呵斥,小兵只往里瞧了瞧,确定没人后闭门锁门一气呵成。
玄色长靴踏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少年没有带马车,从容不迫地沿路步行,一身白色棉袍简单利落,未染纤尘。
少年忽然停下步子,转身捡起一束柳枝,那是车马纵横时车缘不小心折断的,他将柳枝插在一处泥土湿润的草地,复离去。
桃李落英开尽,如今早已硕果累累,因着重兵把守,也因着敬畏,果子非但没有人采摘,连一枝一叶未有损伤。
树荫下的一匹轿子伸出只瘦削的手,看了看少年离去的方向,赞许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用一句话来形容谢家人:全员狼炎(●—●)
第49章
谢郁离本以为不会看到白栀。
乡试出发前一天的晚上,她就因身体不舒服向老太太告假,如今应该还窝在院子养病才是。
可事实上,她不仅前来迎接,还跟着一同来到冬苑,一旁的谢二指使村客和蔼可亲地唤她过去看望谢怀风,而她视而不见。
为了破题,谢郁离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简单地寒暄三两声后,众人俱已告退,疏影伶俐地请白栀上座,单独给她开小灶——刚出炉的栗子糕。
足足睡了两个时辰,夏夜来临地晚,他出房门时天色还是深沉的蓝,远处蔓延的黑色无边,不过顷刻就要吞噬。
白栀还没有离开,和寒客玩起翻花绳,红色的绳子在她们手中变幻莫测。
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他从未玩过,今日却莫名地来了兴致。
谢郁离站在白栀身后,示意寒客不要出声,于她先出手将绳子勾起。
原以为不过一个小小花绳难不住他,而实际行动起来大失所望。
红绳在他手里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刚才有个地方勾错了。”白栀指着线团提醒。
若是棋盘一字不慎,谢郁离或许可以补救,对着这乱糟糟的一团线,就算是再惊人的记忆力亦无法还原。
看着他将手上的线拿下,白栀启唇微笑:“四哥,那本《西单夜话》我有些地方看不懂,可否请教你?”
愣了一下,谢郁离缓缓点头。
目送少女离去,疏影道:“二姑娘这是何意?”
凝视着打结的丝线,谢郁离淡淡道:“投诚,看来她已经选好哪边阵营了。”
作为一个穿书人士,白栀自然要抱主角大腿,从前犹豫不定是因为投鼠忌器。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若是在放榜后再决策,定会让主角以为她趋炎附势。
利用别人没有穿书未知剧情而选择阵营,这种事情换作从前的她定会不屑一顾,而如今她早已想通,她的所作所为没有伤害到他人,他人也无须对自己义愤填膺。
试想初来乍到之时,阴差阳错成了谢暮白的奴婢,她以为自己可以努力抗争。
可事实告诉她,背主的奴婢只有死路一条。
近客那一棍棍的板子仿佛打在她的心上,将她抱有的所谓希望打散地一干二净——不当奴婢就得死。
从来不是奴性使然,而是她求生的欲望在操控自己的行为,因为那一跪,她始明白不是你穿越了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她依靠对剧情的了解,一步一步站稳脚跟,这使得她庆幸、茫然,而她忘了自己也是剧情链的一条绳索,蝴蝶效应在发挥功效。
往日挑衅主角勾起读者厌恶情绪追书的配角没了,还会有其他人顶上。
如果她不想成为下一个被斗倒的反派,就必须增加主角好感。
她就是投机取巧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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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侯府最近的硝烟味很重。
谢二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老三那个短命鬼的女儿居然选择投靠大房,想到那真金白银将来都得进了他人的口袋,气得少吃了一碗饭。
乡试过后,规矩都松泛了些,谢怀风一把丢开书籍,拥着泽芝开怀畅饮。
谢二看不得这胡天海地的样,气冲冲问:“你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德性?我且问你,那考场上的题目都找大儒解说了没?日日夜夜窝在这夏苑里,也不怕憋出跳蚤来。”
“爹,你就放宽心吧,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何必如此紧张。”
“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会试,若今次你再不能考中,就得再等三年。”
“怕什么,后头还有一个热衷习武的和没什么天赋的,有他们给我垫底,又何必如此紧张。”
谢怀风可谓有恃无恐,他的四妹就要嫁到慧国公府,到时候为了面上好看,能有个功名的哥哥送妹妹出嫁,那边的姻亲也不得不疏通一下关系,给他安排一个功名。
哼,老三老四才入书塾多久,又没什么历练,乡试上他脚筋都快断了,他们两个却全须全尾的出来,说明压根就没认真思考下笔,根本不足为据。
悠哉悠哉地度过了一段时间,上门报信的人呼哧呼哧进了府门,就等着禀报好消息。
那传信的小厮喝了一碗水,兴高采烈道:“大公子回来了!”
众人一听,不免一阵失望。
管家问:“我不是让你盯着放榜么?”
“恰巧路上碰到了大公子的车马,他说此行带了任上的重要公文,须得回官府将东西交接保管,女眷自行先回侯府,便喊小的前来报信一声。”
管家道:“既如此,你再去盯着放榜,若是三位公子都中了举,赏钱少不了你的。”
“得嘞!”小厮打起精神,蓄势待发。
如报信的所说,半个时辰后一行车马停下,从中下来一个丰盈婉约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头。正是大公子的正房周氏。
当初大公子考中进士之后便外放到了晋州,周氏就是他在任上相中的妻子,禀报过父母后三书六礼后娶进家门。
因此,她亦是初来乍到永安侯府,谢家姊妹少不得要见这位未曾谋面的大堂嫂。
初见周氏的第一眼,便可以用四字成语概括:小家碧玉。
周氏面容含笑,一一受了拜礼,再命贴身奴婢将礼物送上,均是颜色不同的宝石。
厅堂忽然又走上一人,问她:“那几位问夫人,不知在哪处歇脚。”
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转而又舒展笑颜,“不知大公子的院落在哪里?行程中带了几位客人,倒是忙得忘记了她们。”
谢老太太问道:“什么客人?”
“回程途中夫君特意经过了云州,云州的族亲恰好要去京城,夫君便商量同行彼此之间有个照应,现下族亲住在客栈里,还没定好去处。”
云州是谢家的祖籍,永安侯便是在这里从军,跟随大部队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云州谢氏也随之成为当地一大族姓。
“既是咱们谢家的远亲,自然不能怠慢。”
谢老太太唤来程大娘,“去看看府里可有什么宽敞又舒适的院子,且叫他们住下。”
程大娘道:“西北角有座观鱼院,原先是族学的场地。后来圣上加恩,将永安伯的爵位提高一等,府里照例扩建了一次,族学便搬到另一处外院去了。”
“好,就将院子打扫一番,到时再迎他们入住。”
谢大太太拉着周氏的手,笑道:“这孩子生得不错,我这个做婆母的看了也是十分欢喜。”
她又道:“可巧今个是八月十五,石哥儿赶着这个时辰回来团聚,可见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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