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压在路面上的声音,细碎的踏地蹄声,以及镖卒们的吆喝声和起起落落的鸟啼声交织在一起。
悉数入花娇的耳里,不是聒噪,是自然催眠曲,前世,她最喜欢回归大自然,在野外录制美食视频。
车厢里,一个沉迷书卷难以自拔,一个与小白一样鼻息清浅,毫不违和,就是季春出游的既视感。
“娘子……”
清润慵懒的轻唤一声接一声,花娇一睁眼正好看见萧韬锦眉眼温柔,执着帕子给她擦腮边的口水。
她顿时窘得脸烫,顺着车厢门帘的缝隙望望外面,“这么快就到了驿馆?”
萧韬锦失笑的,“娘子,罗镖头说紧着赶路,天黑才能到达距离东陌镇最近的驿馆,现在是午饭歇息时间,我们下车舒展一下吃点东西。”
花娇想想也是,镖队为了尽快赶到省城,肯定会中午吃点东西继续赶路。
下了骡车后,花娇看见潘落拿下来草料袋子,给这两头栗色的骡子喂草料。
“潘起,潘落,车上有包子和腌菜,你们搭个简易灶台,我烧水热包子。”
听花娇说完,潘起失神一瞬,“要是还能吃上刀削面就好了,包子没吃头。”
由于潘氏兄弟不要报酬,花娇因此尽量满足他们在吃住方面的要求。
“刀削面倒是可以现做,不过没有臊子,只能拌着肉酱吃,你们觉得行那我就和面。”
潘起连声说好,拎着木桶去打溪水,等他提回来多半桶水后,花娇吩咐他和潘落,萧韬锦一起在树下先搭帐篷后支灶台。
潘起觉得没必要费这个力气,“花氏,树下有这么大一片荫凉地儿,为啥要费力气搭帐篷?”
花娇将面粉舀入盆里,“因为帐篷不仅可以挡出来荫凉,还能挡着枯树枝碎屑等等掉进锅里,还有这树上鸟儿的排泄物。”
潘落附和,“大哥,花氏说得没错,万一鸟粪落进了锅里,我们就吃不成刀削面了。”
潘起一听有理,慌忙过来搭帐篷,罗三刀给他的马添上草料后溜达过来,炫耀似的啃了几口腌萝卜和干饼子,问潘氏兄弟午饭吃啥干粮。
潘起如实说了,罗三刀听过擀面条,没听说过刀削出来的面条,立即表现出一脸嫌恶。
“大热的天吃啥面条啊,黏不拉几的有啥吃头,还不如啃个干饼子耐饥。”
深知刀削面有多美味的潘起也不多说,罗三刀打量着布衫布履的花娇,很怀疑这样的娇娘子能做出来面条,能烧开一锅水他倒是相信。
花娇在饧面的过程中挎篮子挖了些车前草和马齿苋,择去朽叶清洗干净后,潘落烧开了水。
她利落地将野菜焯水,过了凉水后,撒了一些调料面儿,淋了香油调拌均匀。
单单是这盆鲜嫩碧绿的拌野菜,罗三刀就馋得挪不动脚,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谁和他说这是野菜他就和谁急眼。
当大锅里的水冒起了泡泡,花娇左手托着面坨儿,右手执削面刀唰唰掠过面坨儿。
漂亮的面条簌簌飞入锅里,落在饥肠辘辘的罗三刀眼里,这情景比天女散花还美三分。
花娇和面时心里有数,她和萧韬锦两碗刀削面,潘氏兄弟每人两碗。
末了,她手心里剩下一小坨面没法削,随便扯拉了几下,丢入锅里。
总而言之,花娇的削面表演将其他镖卒也都吸引过来,大家议论纷纷。
大意就是这像是耍杂技弄出来的面条八成不能吃,他们走南闯北见多了花里胡哨的东西,看着好看却难吃得要死。
片刻后,花娇用笊篱捞出来一碗碗面条,她刻意给自己捞了多半碗,因为她就是这么大的饭量。
花娇从骡车上抱过来肉酱坛子,特别强调肉酱比较咸比较辣,拌面吃不宜太多。
潘氏兄弟瞧着肉酱食欲大开,见花娇不注意,每人都舀了一大勺肉酱倒入碗里。
他们用筷子把肉酱和面条拌在一起,扒拉了一口后猛吃起来,口腔里充斥着咸齁香辣,吃得停不下筷子。
花娇和萧韬锦则不紧不慢吃相优雅,这两种对比鲜明的吃法令罗三刀等人很抓狂。
“兄弟,到底是面好吃还是你们饿狠了呀?”
罗三刀一叠声地如是询问着,潘氏兄弟都顾不得回复,直到大碗见了底,才呵着气口径一致说刀削面好吃,肉酱更好吃。
说完,他们兄弟俩生怕罗三刀上来抢似的,麻利地用笊篱捞面,舀肉酱,然后细嚼慢咽,时不时用公筷夹点儿拌野菜。
“萧公子,我们尝尝肉酱和拌野菜可以吧?”
罗三刀再也啃不下去干饼子,试探一问,因为萧韬锦身上散发出来一种矜贵清锐的气息,他不由自主想靠近攀附。
萧韬锦被一群人围着很不得劲儿,娘子,“你说呢?”
花娇寻思着一路上还得罗三刀这些人照拂着呢,她微笑着招呼。
“肉酱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野菜更是遍地都是,大家都尝尝吧!”
说完,她去骡车上拿出来那一大包肉包子,“罗镖头,这些肉包子不吃也放不住,你们热了吃吧,我这就给你们找笼屉!”
刚才还说干饼子耐饥的罗三刀有些害臊,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很少见过花娇这般女子矜持又大方。
正这样想着……
第53章 一掷孤勇
罗三刀看见那十二个镖卒一窝蜂似的扑向了花娇, 焦急冷喝, “站住!”
是的,罗三刀担心这些傻大个儿一拥而上,极有可能会把柔弱如柳的花娇活活踩死!
这十二个镖卒被头儿这么一吼,齐刷刷僵在原地, 手足无措,见状, 罗三刀只觉得好丢脸。
“你们一个个都像饿狼似的,八辈子没吃过饭吗?算了, 包子不用热了, 你们直接吃吧,一人一个!”
如此一来, 花娇用不着再找笼屉啦!
镖卒们人手一个包子, 还剩下两个, 罗三刀理所当然地归为己有,仿佛说干饼子耐饥的那个人不是他。
这还不算呢, 罗三刀带着这些镖卒舀了面汤, 在面汤里放了点儿肉酱, 就着拌野菜,吃喝得津津有味。
吃完后, 他们将各自的碗筷拿到溪水边洗刷得干干净净,放入各自的包袱里。
潘氏兄弟没喝上面汤,每人喝了半碗溪水,然后自觉地洗刷锅碗, 给两头骡子加盐巴饮水。
花娇了然自家相公有洁癖,她亲自洗刷了两人的碗筷,与潘氏兄弟的碗筷分开放。
罗三刀不再是白眼斜睨花娇,而是青睐有加地直视,笑嘻嘻地请她教镖卒们辨认几样野菜,他们没吃够,挖些野菜晚饭加个菜。
人生路长,能够相随一程也是种缘分。
花娇自是从善如流,她教镖卒们认识了车前草,马齿苋,苦苣,蒲公英以及灰灰菜等等。
想象一下,十二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掐灰灰菜的嫩梢儿,用树枝,甚至直接上手刨车前草等等,这画面诡异而其乐融融。
帐篷下的萧韬锦目光追随着身影纤弱的妻子,服气得很,自家娘子竟然可以让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服服帖帖的。
没多久,镖卒们弄的野菜就装了多半篓子,花娇说够一顿的量了,他们去溪水边择洗干净,纷纷表示晚饭要吃一大碗解馋。
大黄和小白的伙食依旧好得令人嫉妒,不知何时,这两只又合作抓了条大鱼,吃得美滋滋。
大家歇息了约莫两刻钟后启程出发,骡车走起时,车厢的门窗帘子都放了下来。
因此,萧韬锦再也按捺不住,将妻子按入怀里,先前的约法三章等等都抛之脑后。
温凉的薄唇在妻子的耳鬓颈窝处流连辗转,妻子如云般柔软的青丝用帕子包了,美好无双的身子藏在极为普通的布衣之下,他还是照馋不误。
花娇终是不想成为镖卒们的消遣谈资,任凭自家相公亲热一番后,拿起了《三字经》翻看着。
萧韬锦捋了捋她的鬓发,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拿起了书卷,不过他鼻端的馨甜挥之不去。
直到他听见妻子清浅的鼻息,才小心翼翼地躺下小憩,一路无话,日落时镖队抵达驿馆客栈。
潘氏兄弟的意思是骡车上的东西不必卸了,晚上他们轮流守着,反正还有好几个守镖的镖卒呢,不至于被窃。
花娇不同意,她带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日常用度,放在他们夫妻所住的外屋就行,潘氏兄弟得好好歇息。
就这样定下,潘氏兄弟刚刚搬进来箱箧等等,罗三刀点的饭菜也送了进来。
是的,中午吃了他们夫妻的包子肉酱,罗三刀就此补还人情,吩咐客栈伙计将饭菜送到这厢。
其实萧韬锦乐于和妻子独处,不过罗三刀的这份情他得承受着,毕竟去省城的旅程中得依仗安顺镖局护他们夫妻周全。
花娇也了然这点,她拿出来自备的油盐等各种调料,拌了一大盆野菜,还把肉酱坛子端上了桌。
由于驿馆客栈提供饭菜是非盈利的性质,因此不管客人自带食物。
镖卒们每人夹了一大碗拌野菜,就着野菜吃了几个馒头后,这才舀一勺土豆炖胡萝卜,就着喝稀粥。
尽管客栈的土豆炖胡萝卜里有零星的肉末儿,但也不是那么美味,还没有拌野菜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