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芙托着腮坐在榻上,听了这话微微皱眉:“你知道?”
“昨夜事情动静不小,又在朱雀街前的桥上,知道的人不少,若不是金吾卫那边压下来,肯定是要追究五殿下的。”燕逸皱着眉,“不知为何,金吾卫没有报上去,听说昨晚巡夜的左金吾卫长史是将军府的幺子,和令兄是莫逆之交,怎的也不为您发声?”
“他昨儿帮我许多,不然我得断条腿。”苏芙半开玩笑道,“他自有考量,我承情不少。”
燕逸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茶楼素雅,坐落在一个不怎么繁华的街道上,苏芙上了楼,王夫人已经在雅间里坐着了。
苏芙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推开房门,侍女向里面唤了一声:“夫人!大小姐来了。”
苏芙绕过屏风,一个衣着华贵的美妇人端正地坐在雕花太师椅上,她梳着抛家髻,戴着赤金五凤含珠的钿子,耳垂上点缀着东珠,她保养得很好,面容是和苏芙如出一辙的娇艳妩媚,只不过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不像苏芙眼睛里面总含着笑。
苏芙向王夫人行了一礼,柔声道:“孩儿见过母亲。”
自原身出生起,就没有唤过王夫人一声“娘亲”。
王夫人抬眼瞥了苏芙一眼,向苏芙招了招手,手腕上的白玉镯子几乎融化在她莹白的皮肤里,苏芙低着头起身向王夫人走去,她还没有出声,王夫人一个耳光就过来了。
苏芙没有躲开,她被王夫人这一耳光扇懵了,王夫人的手劲不大,但那个触感一直留在苏芙的脸上,苏芙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着,怎样也消失不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又疼又麻的感觉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母亲……可是心情不好?”苏芙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为何,她被王夫人这一巴掌扇得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心慌。
“我太以前娇惯你了,我没有想到你会和苏锦一样,去做那抛头露面的勾当。”王夫人冷着脸,好像苏芙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开酒楼,成日在街上晃,前些日子还和你大师兄在街上拉拉扯扯,甚至还和五皇子起了冲突,我以前只当你是不懂事,如今看来,你是心里根本没有一点数!”
苏芙道:“女儿不过是想着多赚些银子,日后若是和离,也有个位置去。”
王夫人怒道:“放肆!和皇族的婚姻,是你说和离就能和离的吗?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王府里没有吗?你就不能向我,向你兄长要吗?用得上你自己去操心?这外面有多少危险,你独自在外面跑,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谁来负责?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丢了名声是小,你自己命怕是也要没了!”
苏芙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在她也不傻,敏锐地听出来,王夫人这是在担心自己。
苏芙沉默了片刻,把王夫人等得有点慌,她飞快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她方才并未用力,应当是不疼的。
苏芙缓缓开口:“母亲,国公府可以保护我一时,但是绝对不能保护我一世,百年之后,您和父亲都不在了,兄长也娶妻生子,那时候我若是遇上了什么事情,我手里一点银子都没有,我就坐着等死吗?”
“国公府家大业大,就算我和你父亲死了,你也完全不用担心。”王夫人道。
苏芙摇了摇头,强硬道:“女儿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改了。”
“糊涂!”王夫人少见地神色慌张起来,“士农工商,做生意的是最下贱的,你怎么能去做这样的事?若是旁人说你,你怎么样?你不是从小最怕别人说闲话吗?”
“苏锦不也做了吗?”
“那不一样!你是嫡女!是我亲生的女儿!”王夫人一拍扶手,站在屏风那里的侍女吓得一抖。
“母亲的意思是,宁愿女儿饿死,也不愿女儿去干那下贱的勾当?我也是用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地赚钱,不去偷不去抢,也没有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母亲为何这般不愿意?难道名声真的比自己的女儿还要重要吗?”苏芙抬起头来,之时王夫人的眼睛。
“你存心气我是不是?我若是真的在意名声,光是你在太后面前失仪,照别人家的,早幽静或是赶出去了,你说这话是在存心气我吗?”王夫人怒不可遏,又觉着心里委屈,面上神色更加冷了。
苏芙往前走了几步,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她蹲下来,把手放在王夫人的膝盖上,轻声道:“这不就行了吗?女儿心里有数的,您放心吧。”
作者: 芙芙委屈,但芙芙不说。
第41章 今余
王夫人沉默了许久,她缓缓地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女儿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她像是得了偏头痛一眼, 锁着眉头, 手托着额头,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 性子也倔强,谁知道你也会做出这样伏低做小的样子。”
苏芙干笑两声, 若不是为了软化王夫人,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王夫人握住苏芙的臂膀, 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你起来吧, 我知道了, 以后你自己多注意。”
苏芙笑着应了一声。
王夫人的眼神温柔了许多,她看了看苏芙身上酡颜色的裙子, 不知道在想什么,眼中有点湿润, 她眨了眨眼睛, 轻声道:“你还是穿胭脂红好看些。”
苏芙微愣, 王夫人从太师椅上站起来, 侍女走过来扶住王夫人的右臂。
“你回去吧,日后若是酒楼差钱了, 直接去荣生钱庄去拿钱,我在那里存了一点钱,你只要报上你的名字,拿着这个木牌给人家看,店家就会给钱你。”王夫人抬了抬手, 另一个青衣的侍女捧着一个木匣子过来,恭敬地把匣子捧给了苏芙。
苏芙收下匣子,王夫人没再多说,带着人走了,苏芙抱着匣子呆愣愣站了一会儿,肚子里传出来一声嗡鸣。
没想到王夫人没打算留自己吃饭。
本着来蹭饭的念头的苏芙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她还是有收获的。苏芙举起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块漆黑的令牌,上面雕刻着苏芙的名字,背后画着兰草的图案,这块令牌看起来并不新,应该是做好了一段时间了。
苏芙敲了敲放令牌的木板,发现底下还有一层,苏芙把木板移开,匣子底下居然放着十来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珠子,苏芙拿起一颗在掌心里掂量一番。
这珠子居然是实心的。
苏芙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就知道王夫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这挨的一巴掌值了。
入夜,国公府中只有几处院子亮着灯,偌大的府邸显得有些冷清,一阵风吹过来,朱星冷得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张着血盆大口,要把她吃掉一样。
朱星提着食盒,转过了假山,迎面走来个白衣飘飘的姑娘,朱星吓得冷汗直冒,她不由得想起来昨日睡觉前小姐妹讲的鬼怪故事,一时僵在了原地。
她听说王夫人嫁给苏国公之前,苏国公已经有了一个百般宠爱的妾室,据说是青楼出身,十分卑微,一直都没有子嗣,国公府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王夫人被赐婚给苏国公之后,那妾室日子不好过,没几年就疯了,后来投湖而死,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现在的位置,就是在当年妾室投湖的附近。
那白衣姑娘越走越近,湖上没有点灯,接着房屋的灯光和惨淡的月光,朱星看得直打摆子,差点尖叫出来。
等那姑娘走到朱星面前,朱星这才认出来,这哪里是女鬼,分明就是国公府家二小姐苏锦。
她心中暗自不爽,苏锦总是穿着白衣裳,白日还好,一到夜晚就让人瘆得慌,也不带个灯笼,若是哪个有心疾的见了,当场吓死都有可能。
苏锦刚从外面回来,她今日和季乐晟去游湖了,心里正高兴,见了王夫人身边的婢女也没什么不好的反应,还难得随和地向朱星点了点头。
“奴婢见过二小姐。”朱星行了一个礼。
苏锦点了点头:“你这是去哪儿?”
“回二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在书房和夫人商议事情,夫人叫奴婢把莲子汤带过去,给老爷当宵夜。”朱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锦。
苏锦轻柔一笑:“我正好要去找父亲,你把这食盒给我吧,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去。”
朱星为难道:“可是这东西是夫人吩咐要奴婢亲自端过去……”
苏锦不屑地冷笑一声:“我难道还会在食盒里下毒不成?”
朱星立马道:“奴婢不敢!”
苏锦拿了食盒,扔下满脸担忧的朱星,自顾自往书房走去,她这些日子没见到苏国公,是时候去在苏国公面前露个脸,莫要让苏国公忘记了。
她心里门清儿,无论王夫人在国公府里权势有多大,这最终的掌权人还是苏国公,只要哄好了苏国公,根本不用担心王夫人会对她下手。
苏锦轻车熟路地走到书房前的长廊,她正要继续往前,突然听到了一声刺耳的摔裂声,她秀眉微皱,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的窗前,躲在一边偷听。
她听到苏国公用一种压抑着怒气的声音道:“你知不知道国公府如今入不敷出?你还给那么多金子给她?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把国公府的前途放在心上?你还是个主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