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呢!若说先前受人追捕,被迫搂抱或相贴,情有可原;此刻人家病中昏睡,他以喂水之名与她过分亲近,成何体统!
姑且不谈她即将成三嫂或四嫂,纵然没那一纸诏书,以他的出身教养,也绝不该对一深睡女子作此轻薄之举!
竭尽全力驱散污七八糟的杂念,夏暄打算先放开晴容,等鱼丽归来再作定夺。
就在他“咕嘟”吞咽凉水、放下瓷碗后,晴容“嗯”声睁开睡目,幽幽瞟他一眼。
随即……伸长脖子,理所当然地将下巴重重搁到他手掌心。
……!?
夏暄目瞪口呆,单手托住突然送来的“九公主头”,完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她温热滑腻的柔肤熨贴着他,屡次困扰心神的独特香气侵蚀他,连带秀鼻哼哼如小猫的声音也勾惹得他魂不守舍。
体内狂潮汹涌,随时冲破心底筑起的堤坝,将他淹了个透彻。
他、他……要死了!
屏气凝神,夏暄立心忽略九公主糊里糊涂的奇诡行为,试着扶她回枕头。
然而,少女半眯美眸,吸了吸鼻子,往他灰青前襟一顿乱拱猛嗅,继而腾出纤纤雪臂,慵懒地搭向他劲瘦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我觉得她在勾引我,故意的。
晴容:(⊙o⊙)
豹子:我居然被人撸了!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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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抹金红薄霞透窗而入, 混着室内灯火微光, 为夏暄僵硬姿态蒙上一层红意。
无从辨别坐了多久, 他才勉强接纳事实——九公主于睡梦中主动抱他、蹭他。
眼前少女懒洋洋枕在他大腿上,恬静睡容红润, 轻垂睫羽根根分明,丹唇微撅。
往日刻意的端庄持重数尽褪去后,更显婉约柔美,娇俏可人。
乌亮青丝流泻于他袍袖,令他无比厌恶自身风尘仆仆,亵渎她美好秀发。
脸蛋因发烧而氤氲醉人酡红,让他既想偷偷戳一下,又怕不小心戳破。
舍不得唤醒她, 只好任由心跳充斥听觉,覆盖世间所有声响。
今夕何年,身在何处, 已不重要。
当甘棠、鱼丽、大夫、药童、老妈子、小丫头等人怀着“莫吵醒病人”之心, 轻手轻脚绕过屏风, 一个个傻了眼。
——素来淡漠俊雅的皇太子殿下静坐榻上, 被一美貌小姑娘单臂缠绕,俊颜羞红。右手悬于半空,似是想触碰她, 又迟疑未决。
目睹自家主子迷迷糊糊,以纤指有意无意轻挠太子衣袍,鱼丽炸了:“小公主!”
晴容正借某人的温热来平复背上疼痛, 闻声半睁眼,觉察门边上站着一圈瞠目结舌的男女,微微一哆嗦。
仿佛一声惊雷砸落头上,轰得她魂魄飘飞。
欸?她不在囚室?那太子……?
诚然,夏暄的搂抱或抚摸,已成她梦中常态,问题在于……此刻不是梦!
她既非猫狗兔狐,亦非豹子!
众目睽睽下,居然以真身趴太子的腿?
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她料想突然撒手,定会招人起疑,索性无耻地保持原来姿势,厚颜装睡,另寻良策化解此局。
灵机一动,她紧揪太子的灰青衣料,小声嘟囔:“君父……小九好想您。”
“……”
夏暄骤然一僵。
他进退两难,被众人窥觊眼神一灼,如置身烈焰,随时有焚化之象。
所幸晴容嗫嗫嚅嚅片晌,忽然松开他,翻身改拥内侧枕头:“妙妙啊……妙妙!”
夏暄狐惑:“谁是妙妙?”
鱼丽满脸阴云,碍于尊卑有别,闷声答道:“回殿下,是一只三色小母猫。”
“九公主也养猫?”夏暄眉眼滑过喜色。
“是,”鱼丽翻了个白眼,“殿下确认要在床上问话?”
此人要不是宣国太子、九公主未来的小叔子,她大抵忍不住一脚踹飞。
夏暄窘然起身,理了理袍裳,试图解释“此举乃关心病情”,又觉辩解无异于掩饰,干脆半字不提,拉下纱帘,命大夫上前诊断。
晴容原本高烧迷糊,如今吓出一身冷汗,反倒清醒不少。
机智如她,有惊,无险。
···
经大夫施针、服食药物,晴容纵然羞愧难当,仍酣睡一整夜,次日精神大好。
换回嘉月公主府女官的装扮,她寻思如何假装若无其事,向太子辞别,忽闻低沉猛兽吼声震动房舍,暗叫不妙。
只顾怯赧,竟忘了警醒太子!
但她该如何示警?那人与她东拉西扯,却半句不曾提过豹子!
捏了一把汗,晴容拉上鱼丽,惶惶循声而觅。
偏生花豹叫声渐缓渐歇,兼之园内仆役寥寥,一时难问究竟。
她既怕豹子伤人,又担心人伤了豹子,恰巧照顾老妈子端药膳沿廊行近。
“司珍大人怎么跑这儿呀?”
晴容故作惊慌:“我听见狮虎之怒,出什么事了?”
“您不必担心,那是野外救回的花豹。听说,殿下遇险时,这豹子挺身而出……目下也只认他,旁人近不得身。”
“此话……当真?”
“正是!方才右卫率大人说,豹子易怒,但‘殿下乃国本,恩威并重,得众生相护,为大宣之福’,还让老奴弄些生肉喂饲豹子……”
老妈子激动复述,滔滔不绝。
晴容惊喜之余,难免疑惑:太子再有动物缘,也绝不致令野生豹对其一见如故。莫非真因为她用豹头狂蹭,相互交换气味,使得豹子接受他?
灵魂从伤后豹子处返回,只因痛苦加剧,才导致她傻乎乎出丑。
忆及昨夜的撒娇被人全程围观,她又羞又恼,暗自磨牙:天知道那家伙为何跑她房间、还坐榻上?惹她犯罪?
再记起附身豹子所感受的皮肉开裂、骨骼遭挫之痛,晴容的愤然逐渐转化为对花豹的怜惜。
仔细回想,当时背部伤口冷凉,应已敷过膏药;腿侧尚余火辣辣之感,疑似有伤,却遗漏了?
种种痛楚,除她以外,无人得悉。
这园子或许会有药材和香料,助它减轻痛苦吧?
···
地下室三面墙,一面铁栅栏,内里无床榻无桌椅。
花豹趴在干茅草上,闭目而眠,偶尔抬眼瞪视带刀而立的甘棠,发出低声警告。
夏暄穿一袭家常袍服,背靠石壁,周遭简陋环境丝毫无损他温和恬淡的气度。
他一手执书,借上方小窗漏下光线翻阅;另一只手则不时轻抚豹头,唇角扬起悠然浅笑。
豹子伤势好转,精神旺健,怒吼众人,唯独对他有顺从之意。他既惊且喜,放下杂务,纡尊陪了小半日,因再次撸上“大猫”而暂忘烦忧。
临近正午,休憩的花豹猝然龇牙怒目,凝神戒备。
夏暄眼神示意甘棠一探究竟。
“殿下,这不妥。”甘棠自是不可能将他留在猛兽身侧。
犹豫之际,狭窄过道缓步走来三人,当先是手捧鲜肉的老妈子,尾随者则为赤月国九公主和她的武侍。
晴容目睹人豹和谐共处,满心欢喜冲淡羞怯。
未料刚轻声招呼“殿下”,立即遭花豹“哈”声粗暴打断,真不知该给什么表情。
——虽说姐连累你受了伤,但也算够义气、够担当吧?你这孩子竟然吼我!
夏暄见她现身于陋室,先一晚纷纭繁杂的梦境翻涌复至,逼得他双颊烫灼;眼见花豹凶人,他连忙摁下窘迫,柔声安抚“大猫”。
晴容驻足栅栏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殿下,小九在园内寻获两种香料和草药,调和后有镇定安神之用……兴许可供这小豹子减缓病痛。”
“九公主有心。”
夏暄显然十分意外,由着她点燃香料,以清幽淡雅香烟驱散浊气。
豹子对她这不速之客表示抗拒,数度抬爪欲挠,直至她亲手投喂生骨鲜肉,眼底凶光才稍稍收敛。
晴容自知没法直接上药,唯有旁敲侧击问起情况,听闻豹子从未站起活动,有意提示“除皮外伤,说不定会有隐蔽伤患”。
就差直指后腿。
夏暄若有所思,趁花豹抱住羊腿撕扯,谨慎抚过它的爪子,辗转摸到左后腿鼓包,惹来它边闪缩边怒哈。
“像不像棍棒打伤筋骨?”晴容提醒。
“看来尚有疏忽之处,”夏暄踌躇,“可大夫拿它没办法……”
晴容见花豹敌对之情略减,自告奋勇:“小九可助一臂之力,请殿下恩允。”
夏暄奇道:“九公主有何妙法?”
“小九当年曾与豹子接触,愿斗胆一试。”
她跃跃欲试,清澄眸子滋生娇羞情态,教夏暄泛起错觉:别说容许“帮忙”,别的请求……他都应允。
“那便劳烦九公主了。”
晴容睨向鱼丽,莫名添了些许心虚:“小鱼姐,去大夫那儿取些消肿止痛药。”
鱼丽不乐意将她丢给男人和花豹,却没当面违逆,再三叮嘱她多加小心,才匆忙离去。
晴容犹疑半晌,檀唇翕张,终归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