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惶惑抬头,已遭青年单臂抱起,急速退至晴容旁边的大树后。
那帮形迹可疑者有所觉察,立即加快步伐,施展轻功掠来!
与此同时,来路远远跟随的那人也拔剑跃起,如巨鸟展翼飞至!
晴容惊得羽毛蓬起,只恨此际非人,手头更无强弓锐箭。眼看兄弟腹背受敌,即将血溅当场,她满心悲哀,闭眼咒骂:好端端为何做这种残忍的破梦!
然则连串刀剑碰撞声起,并无想象中的惨呼。
她偷偷睁开左眼,但见尾随者高大健硕,戴着头盔,只露出凌厉双目,横剑护在兄弟跟前。
出手如闪电,一招之间,削断黑衣人三把利刃!
哦……是护卫呀!
“刺客!有刺客!”小孩扯开嗓子大喊。
耳听寺庙附近响应声起,晴容稍觉心安,便缩成毛团子,冷静观战。
激斗声、呼喝声、铿锵声响彻郊野,青年剑眉凝霜,双手仍抱住弟弟,随时以备后撤。
而壮硕护卫以一敌众,神勇威猛,七八招后,应接不暇。
黑衣人趁他同伴未到,接二连三痛下杀手,霎时间,梅花镖、铁橄榄、袖箭、三菱刺、飞蝗石……豪光暴烈交织穿掠。
护卫剑意点动,层层叠叠,将疾射而至的暗器数尽弹开。
难为“晴容·鸮”立足于树梢,面对频频飞来残破碎片,左摇右摆,瑟瑟发抖。
想逃离战场,偏生展开翅膀,却完全不会飞,只能原地拼命扇动,尖声呼叫。
“喔呵呵呵”怪声远远传开,在山林中诱发阵阵回响,将黑沉沉的夜色映衬得分外诡异。
黑衣人毛骨悚然,面露惧色:“老天爷!是……是夜猫子!”
“糟了!这不详之鸟!冲咱们奸笑!”
晴容纳闷:谁冲你们奸笑了?我是脚被卡住……欸?是忘记松开爪子,导致没飞起来,有一丢丢的紧张而已!
“哎呦!”一人因晴容宽大的翅膀而分神,遭护卫刺中肩头,登时鲜血喷涌,张口大呼,“邪门!邪门!”
“不妙!撤!快撤!”
为首的黑衣人往后一跃,朝护卫和那对兄弟丢出烟丸,借着烟雾迷漫四散,搀扶受伤的同伙,顷刻间隐匿无踪。
晴容:哈?啥?还能这样?叫几声、动两下就把凶徒吓得落荒而逃?
哎呦喂!可把她给威风坏了!
笨拙地收拢翅膀,她虽觉乱糟糟的毛毛有失身份,却不晓得如何理顺,随便抖耸两下,完事。
山风拂过,疏落枝叶筛落冷清月影,映照遍地残余兵器碎片,血迹斑斑。
一队身穿铠甲的侍卫急奔上前,单膝跪地,惶恐请罪。
“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青年轻拍白衣上的微尘,淡淡发声:“此处无碍,速去追截!”
半数侍卫领命而去,余下七八人护送青年和小孩离开药雾弥漫的角落。
晴容没敢擅动,细嗅随风吹来的药气,整个鸟都不好了——这药,混有微量赤月国特制的安神香!
小孩从兄长怀抱中滑下,闷哼:“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谋刺!”
青年没作声,回望枝桠上圆乎乎的猫头鹰,长眸半眯,若有所思。
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无损他半分从容。
后来赶到一名侍卫顺着他目光往上扫,脸色大变。
“此乃恶兆,留不得!”
话音刚落,四名侍卫以迅雷烈风之势执起小型连弩,齐齐瞄准晴容。
锐箭锋芒冷冽,寒气直透人心。
晴容乌亮瞳仁收缩,耳状羽毛竖起,又想爆发反派般的笑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晴容:哼唧!小心我用反派奸笑诅咒你们!
某人:可爱,想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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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头鹰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请大家多多爱护。
古时称鸮(xiāo),商朝之后一直是被污名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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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还有第三更(^_^)v
☆、第三章
“罢手。”
青年及时出言制止。
侍卫们急忙收起连弩,恭敬退下。
一双双眼睛全是戒备防范,像是担心晴容会突然从半空中飞扑而下,发动攻击。
晴容若无其事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试着替自己整理绒毛。
青年踏出数步,昂首凝望她,莞尔一笑,纯粹得毫无杂质。
“别怕,寺庙周边不杀生。”
晴容挑动耳羽:那刚才的打斗算啥?活动筋骨?休闲娱乐?这人总爱和鸟雀说话,莫不是个傻子?
树林影绰微光足以让她看清那双澄澈明眸,柔和光华如星辰漾于平湖,教人莫名心安。
虽有腹诽,炸起的毛不自觉地帖服了。
“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葚,怀我好音……”青年负手而立,清朗嗓音隐含王者的笃定,“是吉兆。”
晴容知此诗出自《泮水》,前为起兴,比喻后面的“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大意为,遥远的夷族前来进献珍品,内有巨龟、象牙、大贝和南金,实含对小国来朝、异族归顺的自豪。
想起赤月国两百年来归附大宣,忆及自身无可推卸的责任,她心生感慨:倒不如当鸟儿来得自在呢!
一人一“鸟”隔空对望,余人面面相觑,不敢问,不敢劝。
许久,小孩打破沉默:“奇怪,它从一开始就站这儿,不论咱们闲谈或刀光剑影,居然没飞走?莫不是个傻鸟?”
晴容:“……”
青年摸了摸弟弟的总角,轻笑:“也许翅膀受伤没法飞,也许吓坏了,没敢动弹……由着它,自由来去吧!”
他摆手示意众人同归,却没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眼神温软,既有强者对弱者的怜惜,也带点困兽对翔鸟的羡慕。
有一瞬,啁啾不响,温风不兴,心腔不跳。
待这伙人消失在视线范围,晴容脑海中盘旋各种疑问:他们是谁?他……又是谁?刺杀者从何处获得安神香?
所幸,此香作宁神促眠之用,些微份量,毫无作用;但沾染后若不彻底洗净,残香半月不退。
转念一想,夜梦源自白日所思,哪有道理可讲?
晴容决意终止无答案的胡思乱想,乖巧地团在树上,安安静静当一只美鸱鸮。
春林夜寂,万籁无声,于她而言并不陌生。
她过去有一半时日居住在山上,自从奉命来京,反而没机会安享静夜。
赤月国地处西面,由六个部族构建而成,尚武,掌权者为贺若一脉,近百年和大宣贵族通婚已成常事。
晴容的母后为大宣国安远公之女,和君父情深爱笃,育有三子一女,遗憾生她这个小女儿时,遭遇难产,撒手人寰,导致父亲对她的舐犊之爱融入了无形的哀和怨。
尤其她日渐成长,眉眼鼻唇处处都有亡母的影子。
因此,七岁那年,晴容被送去山中供奉神明,受教于赤月神女,研习香道、骑射;半年后邂逅隐居老林的青川先生,从而成其关门弟子。
此后整整八年,她闲来策马奔腾,采花识药,调香制香,练字作画,日子何等轻松惬意!
因不受君父待见,加上姐姐们已婚或有意中人,当两国联姻一事提上议程,她这九公主成了上佳人选。
虽舍不得两位恩师,但她深觉自己于国无所作为,痛快答应。
岂料,婚事一波三折。
她自问承受过君父疏远冷眼,得到过兄姐的抚慰鼓励,见识过臣民送别热切,却从不曾想象,今日竟以飞禽之身,一次次迎上那道柔暖缱绻的目光。
天亮后,梦会醒,她将记不清细枝末节,只求片晌安宁,自由呼吸高墙外的洁净气息。
百无聊赖,她闭目而思:倘若这场梦是个话本子,接下来该如何发展?
瞧那俊美青年服饰素雅,居于寺庙,竟有大帮高手保护,想来是个勋贵公子……就像她失去母亲庇护,被父亲撵至山上修行?很可能受到某种惩罚,譬如……须画完一千几百幅画才允准下山?
嗯,这公子哥儿闲得慌,脑子出了问题,只能和来往禽类搭讪;因长年累月焚香诵经,获佛祖赐予慧眼,辨认出灵魂困在鸮体内的异国公主,且……
打住!瞎想什么呢!害不害臊!
晴容竭力敛定心神,细听半山腰喧嚣声时断时续,貌似追捕未停歇;山谷回响鸦雀夜啼,此起彼伏。
她突发奇想:若忽然冒出同类,不但没法交流,没准还会打起来。
她可不想和鸟掐架,还被对方从树上打落……当务之急,应寻个舒适安稳的地儿,耐心等待梦醒时分。
几经思量,她没胆量冒险飞翔,只得痛下决心,趁周边无人,爬下树。
由于不擅运用两爪,又嫌用鸟喙啄树太脏,她只好张开翅膀抱住树身,“手脚”并用,慢腾腾往下溜。
苍天呐!本是个身手灵活的公主!即便养病,也不该在梦里遭这种罪啊!
晴容“唧唧咕咕”念叨,约莫下移了三尺,惊闻寺庙方向有数人轻手轻脚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