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咱们有共同的仇敌。”
晴容闻言,眼神一亮:“殿下寻到线索?”
夏暄摇头:“设想她用丁沉煎丸让九公主长期卧病,最直接的后果,是推迟联姻,阻挠大宣和赤月国建立盟约。更甚者,若九公主遭遇不测,必将引起两国交兵。”
“那……加害殿下,意欲何为?”
“北山寺行刺、赤月行馆中毒,除了谋夺储君之位,同样能引起双方交恶。再说……香料走私案的幕后操纵者,没准正虎视眈眈。”
晴容素手轻捂心口,语意带颤:“所以……敌人可能不止一方,也不止一个目的。”
“行馆已发现可疑人员,可秘密观察,再伺机拿下,”夏暄倾听远处声响渐歇,长眉一凛,“时候不早,本宫先随东宫卫撤离,春蒐一行的细节,会想法子通知九公主,还请顺时节宣,加意调摄。”
晴容离座:“小九恭送殿下。”
夏暄似是不放心,停步而问:“对了,九公主人手充足吗?如有所需,可派人在门外银杏树上挂几盏灯,单数为求助,双数为平安。”
晴容心下一暖,微微屈膝:“谢殿下照拂,小九感激不尽。”
夏暄朗目正好落在她清澈透亮的眸子里,静谧眼波盈着滟滟水光,分外惹人爱怜。
他不得不移开眼睛,又辗转滑过她宛如樱桃润泽的檀唇,不由得喉头发紧。
心烦意乱之际,他索性扭过头,偏生她发肤的馨香却不放过他,丝丝缕缕荡进心魂。
“此等客套话,日后不必再说。”
夏暄仓促丢下一句,快步行至门外,以呼吸新鲜空气。
甘棠见状,对晴容郑重作揖。
晴容微惊:“这是……?”
夏暄清了清嗓子:“花朝节当日有所冒犯,请九公主见谅。”
“殿下言重。”
晴容偷瞄甘棠,暗觉其人前人后截然不同,心中纳罕:莫非这家伙……刻意塑造太子近卫的刚毅冷酷?
夏暄每每觉察她盯着甘棠,总有无名躁意乱窜,当下淡声道:“不劳九公主相送,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说罢,大步流星迈向垂花门。
晴容目送二人昂藏背影消失在花木深处,心却不知该哭该笑。
——如无意外,今晚就得“再会”呢!
···
夜凉如水,下着零星小雨,点点滴滴,淅淅沥沥。
明灯下,夏暄以朱笔批注,处理完一叠折子,终究抵不过困倦和酒意来袭,悠悠打了个哈欠。
破天荒放弃挑灯夜读,他平躺床榻上,闭目苦思,试图从混乱信息中理清思绪。
有意挑起两国纷争的,是如雄狮盘踞在北境的北冽,或是主战的宗亲朝臣?
想置他于死地的,是哪位哥哥?本该继任储君、出类拔萃的二哥?屡受打压、仍怀雄心壮志的三哥?潜伏在侧、看似滴水不漏的四哥?
余家叔侄时隔三年重返,是否怀藏报仇雪恨之念?
赤月国中,有没有反对联姻的势力背后作祟?
行馆中除了那名侍女,有否别的细作?
那位小公主会选择不露声色、静观其变,还是当机立断把人揪出,杀鸡儆猴?
想起贺若家的小九,夏暄混沌脑海中掠过一层淡淡光华,随后那婀娜身姿模模糊糊从浓雾中呈现。
初见第一眼,那丫头颇为狼狈,衣裙皱乱,发髻蓬松,咳得满脸绯霞,泪光泫然;怼他时又变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第二次会面,她似乎卯足劲装低调,言谈间乖巧谦逊,眉目则不经意泄露几分娇态,让他有种玄妙难言的错觉——他们相知相熟。
今日密会,明明谈论的全是严肃正事,一笑一颦中却氤氲出几丝绮丽气息,引发一团团光焰灼烧心间。
迷离火光骤变满园春花,那少女踮起脚尖折桃枝,雪臂纤手不逊于桃花。当他折下花枝,她盈盈称谢,接转时立足不稳,蓦地撞入他怀内……
有一瞬间,粉瓣沾染她发髻,他一手柔柔拈起,一手搂住她不盈一握的柳腰……
又有一刹那,他解下披风,裹于她肩头,顺势从背后拥抱她,填满彼此缝隙……
更有一顷刻,她笑貌可人,咬下半颗核桃,却将剩余的喂入他唇齿,其后小鸟依人环上他颈脖……
各种零碎片段纷纭复至,如幻亦真。
无论何种场景,最终结局不外乎是……他于忐忑欣喜间,予她一怀温柔暖意。
夜静更深,雨声渐歇,夏暄总算从绵丽且恼人的梦境内逃脱。
他睁开两眼,咬牙甩开被衾,大口喘着气,心内反反复复回荡某个声音:完了!完了完了!
居然……无意中肖想了未来嫂子!
羞耻捶床,夏暄满心想找布帛遮住酡红赧颜,奈何枕边空无一物。
急中生智,他直截了当探臂,一把捞起蜷缩床底下的小狸儿,用它柔软肚腩死死捂住快要燃烧的脸庞。
可怜晴容迷迷糊糊,未知身在何处、此身为谁,忽而被抓起,不由分说,一顿猛搓……
确认肚皮下又是那位皇太子殿下,她羞愤交加,发出“嗷呜”一声怒吼。
——这、这这人!大半夜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要说: 晴容:你有完没完!
太子: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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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梨Joy 10瓶;头头家的阿纹鸭 9瓶;
么么啾~
☆、第二十三章
这两日,晴容如常服食丁沉煎丸,再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换掉。
果不其然,咳喘之症大有减缓,她睡到天亮,魂思从小奶猫身上返回,假装咳嗽。
桑柔闻声推门,端来洗漱用具,转头吩咐小丫头去备早膳。
晴容假意搓揉睡目,嘟嘴问道:“就你一人?”
“回公主,菀柳姐一大早带人前往乐云公主府;鱼丽姐去了兵器铺子……”
晴容轻笑:“对,我忘了。”
事实上,昨日送太子离开品香阁后,晴容暗中留心,确是菀柳亲去收拾。
食物和掺毒茶水皆未曾动过,且库房没搜出可疑物品,或许会引起菀柳的戒备心。
但晴容始终觉得,奸细不止一个,若想彻底铲除,绝不可打草惊蛇,遂表现信任亲昵,私下告知,客人正是当今皇太子,因有事请教,乔装前来,搜查不过装装样子。
菀柳的震惊之色半真半假。
晴容甚至谎称皇帝有心让魏王迎娶,当务之急,应想法设法修补和乐云公主的关系。
她再次写信向乐云公主请罪,实为支开菀柳,并派遣鱼丽尾随观察。
此际确认一切按预想进行,她下床更衣。
桑柔为她梳理满头青丝,悄声道:“还有一事,昨晚余家公子独自去西市贩卖草编,打听城北闲置房舍,似有搬迁迹象。”
晴容杏眸一息间暗淡。
最初帮助余家叔侄,始于怜悯;其后和余叔相处日久,觉其天真烂漫,颇具异才,视他为友;再得悉他们与天家的渊源,心生恻隐。
听闻二人有去意,她百感交集,幽然叹息:“随我走一趟,把话挑明吧!”
···
见晴容亲至,余叔既惊且喜,转瞬恢复愁容:“小晴容,晞临说要搬去城北……”
“余叔不想搬走,对吗?”
“当然,城北没有小晴容,也没有妙妙,不好玩!”余叔瘪嘴,“妙妙呢?怎么不带上它?”
晴容嫣然一笑:“没把妙妙带来,你便不让我进屋?”
余叔边让道边讪笑着挠头,只请她和桑柔入内。其余随从奉命退至巷口等候。
余晞临闻声拄杖而出,见状脸色微凝,抿唇不语。
“余公子,”晴容唇角轻扬,“此次造访,一为致歉,二为解释,不会耽误太久。”
余晞临一怔,点了点头。
桑柔识趣,借上街买吃食为由拉走余叔,剩下两名年轻男女隔院相对,气氛尴尬。
晴容环顾四周,满园锦簇花团因风雨泰半零落,残香四溢。角落里以大盆种植一株形态奇特的树苗,枝叶上翘,树冠如伞,树皮斑斑驳驳沾染血红色汁液,教人望之悚然。
晴容不敢细看,率先开口:“那夜受余公子质问,我未及细想,后见嘉月公主亲访,才大致明白你言下之意。”
余晞临闷哼一声。
“我和嘉月公主乃初识,不存在‘受人所托’一说,‘加害’更是无稽之谈……若非你归还,我压根儿没想过那丁沉煎丸有问题。”
“九公主当真不知情?”
“千真万确,”晴容对他略微福身,“无意间送出有害之物,是我之过,在此道歉,也谢过余公子的提点和示警。”
“有毒的,并非香丸。”
晴容狐惑:“不是……丁沉煎丸?”
余晞临淡声道:“九公主的歉意和谢意,余某心领,恕不远送。”
晴容遭他公然驱逐,以指甲掐向掌心,忍耐翻脸的冲动:“你们计划搬离此地,是……不愿被打搅?”
余晞临依然是被冒犯的嫌弃脸:“九公主果然消息灵通。”
“公子打算……凭一己之力,为余家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