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惹得王沅多看了他一眼, 这话中有未尽之意, 不是明晃晃地想引着她问到底是什么缘故。
可惜, 她是从来不走寻常路的,有什么想知道的,一会苏六郎回来了问他便是,这会九娘情况还很是不妙, 哪有什么心情插手苏家之事。
考虑到这位桐伯到底在苏家有些地位,她半侧身避过,没有受了全礼:“桐伯多虑了,不必如此,我先去看看九娘,桐伯可自便。”
目送着这位寿安郡主转身又进了内室,桐伯捋了捋长须,细长的眸子眯了下,又恢复了平日里笑呵呵的和蔼神情,也就自行离去了。
冰了这么些时辰,九娘脸上的绯红退下去了些,王沅一手挽着袖,用另一只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果然觉得好像降下去了些。
瞧着连呼吸渐渐平缓的九娘,她就吩咐阿惠去烧些开水冷上。
如果一会九娘醒了过来,可以喝些调了蜂蜜的温水,可以补充些能量和水分。
可等她吩咐了,阿惠还徘徊不去,很是有些踌躇的模样。
“阿惠可是有话想问?”
她对这个忠心九娘的小丫头也有几分喜欢,跟九娘差不多的年岁,说话做事利索,胆子也大。
尤其是在原剧情里,对九娘不离不弃,最后还在九娘去后殉了主,这么一想,她眼里就带了几分怜惜。
扑通一声,阿惠就跪倒在了榻前,垂着头,语气有些忐忑:“婢子方才听郡主说,若是发热降不下来,可能会变得痴傻。”
“婢子斗胆问郡主一句,这类痴傻……可还有救吗?”她俯下身,几乎贴到了地板上,这是行了个大礼了。
小娘子身边跟着的贴身婢女,都是从小陪着贵女们一同长大的,虽没有真的身份,但也都是矜贵的,府里其他下人见着时也都是毕恭毕敬的。
所以见阿惠行此大礼,王沅也很是意外,不过还是实话实话了:“多半是不能了。”
然后就看见阿惠的肩膀一颤,声音里就带了哽咽:“多谢郡主告知。”
这倒是奇了,她就直接问了:“看阿惠这般伤心,可是有什么缘故?”
起身的婢女眼圈红红的,闪着的泪花到底还是没落下来,她回话道:“婢子有个阿弟,前些日子跌到了府中的湖里,偏偏还是夜晚里跌进去的,没人发现。”
“等捞起来之后,万幸还留了口气,接着就发起了高热,病好之后就痴痴傻傻,口里一直嚷着什么数方方、盒子、盒子……”
阿惠擦了擦眼睛,干干的布料擦得眼圈更红了:“是婢子无状,让郡主见笑了,婢子去给九娘子准备蜂蜜水了。”
她福了福身就绕过了屏风。
盒子?王沅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只不过转瞬即逝,有些抓不住,只能先放到一边,专心照顾起九娘来。
又过了许久,眼看着九娘脸色恢复了正常,温度也只比常人热了几分,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喧哗声,她辨别出了苏六郎的声音,还在喊她的名字,就起身迎了出去。
果然是苏六郎带着个年轻的郎君正往屋里走,因为来回奔波走动,苍白脸上都泛起了粉晕,他的双眼寻到了王沅,就亮了几分:“阿沅,九娘可还好?”
“热度退下去了不少,六郎带的这位可是医师?”
两句话功夫,苏六郎就近了前,他介绍道:“这位郎中正是我从柳府请来的医师。”
一旁生得清秀的青年郎君显然也猜出她的身份,就拱手行礼:“某见过寿安郡主。”
这会也不是客气的时候,王沅直接道:“莫再客套了,还请郎主快去瞧瞧九娘。”
苏六郎牵着王沅的手就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医师把脉察看,又问了婢女些情况,才见他回身要纸笔。
“九娘如何?”苏六郎率先问道,连带着王沅也将目光投向清秀郎君身上。
对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来,显得有几分稚气:“万幸有人用冰为苏娘子降了热,这会开两贴药,吃了就会好了。苏郎君不必焦急。”
“那就多谢梁兄了。”苏六郎心里一松,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姓梁的郎君笑了笑又拱拱手,就去几案边提了笔,沾了沾墨开始写起了药方。
而苏六郎一猜就知晓这铜盆里的冰块等物是阿沅吩咐的。
要知道只有高门大户才建得起储冰室,冰块珍贵,一般没有主人家吩咐,仆婢没人敢擅自取用。他今日不在,九娘又昏了过去,能开得了口的只有阿沅。
“阿沅,九娘这回,可是多亏了有你在。”苏六郎眼里几分惊喜几分宠溺,凝视着她的眼波清澈纯粹如水,执着她的手也往上抬高了些。
而王沅正愣着神呢,被他一抬手,才缓过来神,只是没吭声。
其实她用了余光瞥了一眼那位姓梁的医师,想来他可不是什么柳府的医师,应该就是原剧情里崔五郎的好友,秦王招徕的幕僚之一,姓梁名寅的那位了。
那么想来,这回出现在柳府中还跟来为九娘看病,也是出自秦王的授意了,看不出来啊,这位三表兄可真是,她在心里啧了一声。
过了片刻,药方一挥而就,苏六郎就吩咐人去库房里按照方子取用,又在院门口寒暄了几句,才唤了婢女送梁寅出府。
九娘之病无碍,一会服了药想必就会清醒。苏六郎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午后许久,他喊了个婢女去府中厨下吩咐备膳,就进房去叫王沅。
因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九娘,两人索性选了就近的所在,就在苏府人工湖的亭边用膳。
似乎时下的权贵之家都会在府中修了湖,湖中养荷湖边种几丛芦苇,再修个亭子。王府的亭子叫作濯尘,苏府的这个名字起的也好,叫作听荷,也不知是哪位取的名了,简单会意。
等着厨下送膳食来,苏六郎借着这个空档,就为她介绍着苏府的布局,他指了指湖那头的屋舍:“那便是我的院落,日后阿沅若是不喜欢,我们还可以迁到那处居住。”
他示意王沅往南面看,那边的屋舍看上去有精致几分,屋檐装饰看上去是这几年洛京流行的风格,应当是才修缮不久的。
想到附近布置,他的笑意深了几分:“那处院落旁边就是苏府的书房,卿卿日后想看书,随时可去取。”
“不过府中有些顽皮的小子,没事喜欢在书房附近的树丛里玩耍,阿沅回头赶了就是。”
原来如此!
都串起来了,王沅把手中的杯盏往桌上一放,心里惊疑不定,阿惠说她的弟弟口中所说的数方方和盒子,分明是书房和盒子。
就是那个装了伪造书信的盒子。
应该是小孩子顽皮,在府中到处跑,然后看见了什么,怪不得他会掉进湖里,哪里是自己掉进去的,肯定是他看见了什么,被人丢进去的灭口的。
她抬头盯着苏六郎,脸色冷了下来,让苏六郎也敛住了笑,不知她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六郎,我有一事瞒你,你且听着,你若是信我,就待我说完,莫要打断我。”
接着,她就托言说自己前些时日,在他进了诏狱之后做过一梦,梦见有人自苏府书房里搜出了一封书信,苏家因此获罪。
她满心不安之下,去假托他言求了柳箐与崔五郎,然后果真在书房中寻得此物,已经被她以防万一地焚毁了。
然后又把阿惠的弟弟一事也说给了他听,也说了自己的猜想。
到底还是瞒了前因后果,王沅说完就留神着苏六郎的反应,只看见他垂着眸子,难辨神色。
“难怪我甫一出诏狱就见到崔五郎,还当是偶遇,原来他是等着与我叙话的。”苏六郎心中疑惑顿解。
他对鬼神之说向来不以为意,没想到如今竟然是阿沅的一梦救了苏家,不过想到她所说了另外一事,就有些痛心:“洛京苏府中,有书房锁匙之人不多,内鬼竟是出自他们之中!”
管他内鬼是谁,想来接下来就是苏六郎的主场了,王沅撒开了手,当然是有苏六靠苏六了,以后就看他的了。
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去见秦王之事也和盘托出,连那道士之事也用了同样的理由,这等事又无法查证,当然是任自己编排。
只可惜原书中对苏大将军之事寥寥几笔带过,她也不知细节,要不然也能对苏六郎边关之行也能彻底放下心来。
“想来,苏家这回是非站队不可了。”
这些时日不过是被人有心算无心,苏六郎到底是机敏过人,他把这些时日发生之时勾连起来,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对于苏家平白被牵连到这些事端之中很是感慨。
不过他是男子,朝堂之事自然是不能让阿沅忧心,他扬起唇角,温和地对王沅说道:“阿沅不必担忧,我已知晓因果,定会护着你的。”
明明手握未来剧本、却突然被关爱的、在苏六郎眼中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王沅???
作者有话要说: 苏六:阿沅莫慌,我已经理清情况了,我护着你……
阿沅:……我有剧本
☆、锃的一声
行叭, 被关爱了就被关爱了, 又不是头一次被苏六郎突然关爱,王沅在心里摇摇咸鱼尾巴,表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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