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哀怨了几日, 直到这天浅草进来告诉她那位三皇子去了春山居的消息。
云嫣虽听到春山居这几个字心肝都忍不住轻轻一颤, 但见景绰果真将这事情放在心上,连日来的忧愁总算纾解了些。
“倘若那位殿下真拿来了公主想要的东西, 公主莫不是又要与他生出纠葛来?”
浅草显然并不希望她家公主在婚后仍要拈花惹草。
云嫣没有搭理她,反而一边染着丹蔻, 一边哼着小曲。
浅草凑近听了听,便听见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浅草:“……”
看来六皇子不理会她家公主, 也真真都是她家公主活该了。
另一头, 景绰为了盼着红杏早日出墙, 不惜拿了两块前朝皇室宝库中的璧玉去做交易。
但这春山居的东西也并不是非要以珍稀之物才能换取。
倘若有等价的秘密同样也可以交换。
是以这里也曾有过窥视到主人家惊天秘密的仆人来到此地转了一圈,出门之后身价竟反而还胜过了原主富庶。
春山居的顶楼, 一个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进了屋来,走到赵春山身旁, 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春山将手中一枚白子落下, 随即与对面的六皇子道:“那砚台虽说是前朝之物, 但到底不如金玉珍贵……”
景玉指间缓缓翻滚着一枚黑子, 仅是漫不经心地对他道:“此物无需交易。”
赵春山闻言又说:“可今日来的是那位三皇子殿下,你不怕他闹腾上来?”
景玉听到景绰的名字也并不惊讶, 淡声问道:“他竟也想要?”
赵春山咋舌道:“启国公主不会给你戴绿帽了吧?”
景玉又落了一子,正好落在了对方的死穴上。
赵春山更是无语。
“你蛰伏这么些年,偏生因这启国公主而坏了计划,倘若没有这位公主,三五年之后, 天子驾崩,其余的三个皇子,哪个能拿出真正的实力去登上那宝座……”
赵春山这话没有明白的说开,但话中的深意却已经十分明了。
倘若那些大臣们听到了这些,必然会无比惊讶。
没有人觉得争夺皇位的人里面会包括景玉。
在旁人看来,景玉身怀缺陷,凄苦无宠,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然而从赵春山的角度来看,景玉却俨然是另一幅光景。
天子膝下从来都不缺皇嗣,后宫本有六位皇子,死去的两位都不是正常去世,一个是宠冠后宫宁贵妃的长子,一个是险些就令李妃晋升贵妃的五皇子。
这两个皇子的死因实则都颇是耐人寻味。
至于景玉能在无宠的情况下在那地方活下来,自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他不静静地等待最好的时机到来,反而因为一个启国公主浮出水面,难免惹人注意。
赵春山想到此处,如何会不感到遗憾。
“既是公主需要的东西,不如寻个名目给她就是……”
赵春山棋局上输了一局,便又提议道。
景玉将黑白子重新分开,逐个再捡回棋盒里,深黑的眼眸似笼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淡漠,语气颇是意味不明道:“春山居有春山居的规矩,她既付不起代价,便也不配来此易物。”
实则这砚台就如赵春山所说的那样,虽然珍贵,但年代相隔不远,也远没有其他珠宝古董价值要高。
倘若云嫣那日没有特意问过,兴许今日任何一个人来到这春山居拿出等价之物都能将这烟海暮云砚给换走。
如今却显然没那么简单。
倘若云嫣知晓一切这般艰难都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必然又要从绿茶气成了白莲。
尤其是她当初问景玉时,景玉也仅是不露声色地告诉她,自己帮不了她。
可见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景玉就没想过要帮小公主这个忙。
入了夜,景玉才回府里去。
丫鬟告知他云嫣在阁楼上等他过去。
景玉将身上的氅衣脱下交给身后的楚吉,便兀自上了阁楼上去。
到了楼上,他却没能瞧见小公主的身影。
“殿下,我在上面呢。”
头顶上一阵响动,云嫣细软的声音便是从上头传来。
景玉走到观景台上,才瞧见云嫣坐在屋顶上,一直都在暗处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待他登上了房顶,云嫣才与他说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殿下可还记得?”
景玉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了云嫣那一身熟悉的红裙上。
云嫣上一回穿这红裙的时候,正是在天子面前献艺的时候,今日她却不知为何,又将这件红裙穿了出来。
景玉下意识地去握了握她的手,发觉她身上果真没什么温度。
云嫣笑说:“殿下可是怕我着凉了?”
景玉松开手,也并未回应她。
云嫣问他:“殿下觉得我那日跳的舞好看吗?
那日恰好没有风,跳起来也总有几分不温不火的感觉,今晚上的风却正好,我正想再跳一遍给殿下看……”
“你要在这里跳?”景玉问她。
云嫣笑着退后了些,竟也不怕坠下楼去。
这个时候只有地面的烛光与天上淡色的月光,云嫣鲜红的裙子因为黑夜也多出几分阴沉,像是流淌着的暗色血液,同样是触目惊心的美丽,就像她头一次穿着这身红裙去他院中给他的那种轻微心悸的感受。
没有丝竹乐音,也没有其他人在,云嫣静静地起舞,风带起她的衣袂与裙带,看似相同的地方,却因这环境与氛围生出了不同的变化。
夜风鼓动,袖带飘卷,景玉眼中的红莲便以一种羞赧而热烈的方式展露出了妩媚秾艳的花心,几乎要将她的娇色绽放到了极致。
云嫣愈是娇娆美丽,便愈显得遥不可及。
可当下却在景玉触手可及的位置,换做任何人都不会舍得视若无睹。
“好看吗,殿下?”
云嫣鼻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可见为了与他修复好关系,这回是认真地将这舞跳了一遍的。
景玉微微出神,轻声道:“极是好看。”
云嫣反而失望道:“我听别人说,倘若一个男子心中爱一个女子的话,那么他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担心她会不会从房顶上掉下去,而不是夸她好看……”
景玉扫了一眼下面一层足以承接到她、不会让她掉到地面去的观景台,倒也没有反驳。
他朝她张开手臂,云嫣便又乖乖地靠到他怀里去。
他二人背靠着月亮,坐在自家房顶上看星星,看上去倒是一副恩爱的场景,就像一对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
景玉将先前便做好的木偶递给云嫣,云嫣顿时眉眼微弯,将那小木偶接来亲了一口。
“殿下这是原谅我了吗?”云嫣澄莹晶亮的眸子充斥着欢喜,柔柔地看向景玉。
景玉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心说自己哪里是真的怪她。
倘若他真的怪她,哪里还会陪着她做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
他不过是对她的渴求日益渐深,想要修身养性几日罢了。
云嫣高兴地从袖子里摸出两只小玉杯送到他手里,道:“方才便担心会将它甩出去,幸而没有……”
景玉捏着杯子,倒没有想到她竟还会喝酒。
坐在屋顶上畅饮一番,再谈谈诗词歌赋,自然也不失为一件文雅之事。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景玉便发觉自己高估了云嫣的意境。
她的酒量着实令人堪忧,几杯酒下肚便饮得醉醺醺的,这个时候再拉她起来谈人生怕是有点困难。
景玉只得将她抱下屋顶去。
待浅草远远瞧见了,便忙叫人备了热水。
云嫣嘴里亦是配合着嘀咕道:“身上都是汗,可要好生刷洗干净……”
景玉低头瞧见她脸颊红扑扑的,只将她送进屋里。
待丫鬟都备好了热水,云嫣便乖乖地坐在一旁,拿着漂亮的眸子盯着景玉瞧,手里头还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景玉不得抽身,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去替她解开衣裳。
只是他还未替她脱干净,便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啜泣。
他缓缓抬眸,便瞧见小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哭成了个小泪人儿,偏生还不敢出声的模样,怯怯地咬着唇,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坠去,挂在莹嫩的脸颊上颇是惹人心疼。
“怎么了?”景玉问道。
云嫣哽咽了一声,声音都轻轻颤抖道:“不要脱嫣嫣的衣服好不好……”
景玉的动作微微一顿,又听见小公主抽泣道:“公公叫嫣嫣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脱嫣嫣的衣服行吗?”
景玉打量着她的神情,眸色微深道:“是哪个公公?”
云嫣愣了片刻,反而收了几分泪意,软软道:“不就是你这个公公……”
她一边说,一边还拿脚去踢他,发觉自己踢到了个精神的东西,却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你怎又长出来了?”
景玉按住她的脚,脸色亦不大好。
“你好大的胆子,未经过父皇的允许,竟敢擅自把它长出来了……”
“住口——”
她说得愈发荒唐,景玉便将她的话打断。
云嫣畏惧地缩了缩脑袋,轻声道:“你别凶我呀,我不会去告诉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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