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门边上的妙妙立刻煽风点火:“明早出丹若晚了时辰,可莫想再指望我们当宫女儿的背黑锅,拖也要拖你们道士下水。”
翠玉见双方僵持不下,再次站出来和稀泥:“师兄大师尽管去推拿和歇息,师弟大师也自去歇息。奴婢来守着火,奴婢知道炼丹房的规矩,一应事务皆不敢轻易碰触,只敢续柴火。”
师兄还在犹豫,哈维上前搭了他肩,一边拍马屁,一边略略用了些力气,带着师兄当先离去。
翠玉与妙妙立刻解了宫女外裳,开始为夜里萧定晔的行动做准备。
萧定晔高大,穿着妙妙的衣裳,勉强还能塞进去。
妙妙只有退而求其次,穿上翠玉的宫女服。
两人皆装扮成一对衣着紧绷绷的宫女,重新绑好发髻,上好妆,系好面巾,方垂首出了炼丹房,结伴而行,报过暗号,上了地面。
夜已二更。
一轮皓月挂在天际,周遭没有一片云朵。
长庚星就伴在月亮的边上,仿佛亘古便如此。
宫女儿在人前应该如何行止,妙妙同萧定晔都不陌生。
两人一前一后挨着墙根缓缓而行,试图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坎坦的皇宫比大晏的小了不止一星半点,可宫道的繁复却并不逊色。
妙妙原本要护着萧定晔寻到一处适合翻出去的宫墙,然而两人行着行着,便偏了方向。
待从一处狭窄宫道拐出去时,已不知到了何处。
周遭皆是往来巡逻的侍卫,萧定晔身着宫女彩衣,行迹显眼,想要跃去树上登高望远也不能。
两人正有些着急,却见迎面急匆匆行来两个宫女儿,手中各捧着一个红漆盘,盘子上放置着一叠月白中衣,边行边催促道:“快些,再慢塞夫大人怕要生气。”
萧定晔和妙妙听闻,脚下步子一慢,想要再多听几句。
原以为对面的宫女要从二人身边而过,未成想,那两人再行了两步,却半途一拐,往另一处宫道而去。
萧定晔同妙妙登时远远的缀了上去。
前方宫女脚步匆匆,又行了半盏茶的时间,方进了前方大树掩映下的一处平院前。
妙妙同萧定晔不能贸贸然跟进去,见周遭侍卫比旁处少的多,立刻闪到树后,缩进了草丛中。
妙妙悄声道:“塞夫被称为大人,就不算太监。怎地外男能住进宫里?”
萧定晔便解释道:“虽说宫里按常例不可留外男,但并非绝对如此。儿时父皇为我请了一位师父,当时便曾在重晔宫住了几年。”
过了不多时,此前进去的两个宫女又各自抱着一叠衣裳从院门里出来。
夜风徐徐,随着那两人的移动,一股不算淡的烧焦之气飘散过来,仿佛这附近不知何处曾发生过一场小火灾。
待那两个宫女离开,萧定晔立刻拉着妙妙出了草丛,想要跟着前面两人,打听一回那劳什子“塞夫大人”的事。
不过几步,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唤:“哎哎,还有两件中衣,一起拿去洗干净,趁夜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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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一更,第二更在下午两三点发。
第596章 苦命侍卫(二更)
这是一座狭窄但精致的小院,即便站在院门口,借着月光只看到里间的露出来的假山一隅,并大片的茉莉花,也能看出院落主人的身份不低。
时已二更,太监还未卸妆,刷了一层墙粉的森宝鬼脸上,不知为何还多了几抹黑灰,显得太监不像太监,倒像是戏台子上的小丑。
太监手中有个红漆盘,里面是两件月白中衣。
他反复交代道:“快快洗净,快快送过来。”
妙妙接过红漆盘,壮着胆子套话道:“塞夫大人爱干净,奴婢就得好好洗。好好洗,就没法快快送来。”
太监立时拉长了脸,低叱道:“让你去洗就好好洗,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萧定晔忙站出来打圆场,又说了许多溢美之词,方哄得太监好转了心情。太监又低声叮嘱:“送来时莫大声吵嚷,莫吵着大人歇息。送来时站门口轻声叫两声,我就出来。”
萧定晔与妙妙忙忙应下,转头跟着前头那两位宫女的方向而去,待避开人,两人立刻躲去树背后。
萧定晔拿起中衣凑去鼻端细嗅,只能闻到一股极轻微的气味,略略带着些令人蛊惑之感,绝没有到能当即就迷晕人的地步。
他思忖道:“此人定然是随身携带了迷药,自己却吃了解药,他不担心被迷,旁人离的近了却受了迷惑。旁人不知底细,反而心生敬畏。”
他再借着远处的宫灯和月光将中衣检查过,心中仿佛陡然起了起了一抹亮光,这亮光只一闪而过,立刻又被浓浓混沌包围。
妙妙追问道:
“白日里我忽略了。现下想起来,这国主追求的是长寿,可丹药排出的烟雾,为何又那般大的迷惑效果?
白日坎坦国主上完早朝后,曾前来寻塞夫论道。他神情颇为祥和,说话还算有条理,不像是中了迷药。”
萧定晔道:“这国主怕是受了诓骗。以为丹药只能长寿,未想到丹药里还动了更多的手脚。”
他思忖道:“不成,明日一早,我须得亲自见一回国主和那塞夫大人,再做判断。”
两人继续前行,待避过一列巡视护卫,萧定晔立刻跃上身畔的树子,站去树梢上极快的往四处一瞟,确定了最外沿宫墙的位置,方同妙妙加紧脚步,往宫墙而去。
前方河流哗啦啦,是从前朝蜿蜒进后宫的御河。待到了宫墙附近时,已是数条分支中的一条。
河流缓慢,河道狭窄,有一处并无围栏,蹲在河畔石阶上,就能悠闲戏水。
萧定晔低声道:“你在此处装作洗衣,等着我。最多半个时辰,我就能回来。”
妙妙点点头:“你放心,我掩护你。”
此时远处正来了一对巡视侍卫。
两人立刻装出洗衣裳的样子蹲在河畔。那一队侍卫经过此处,原本要继续前行,不知怎地却又朝二人拐了过来。
领头的侍卫按例询问道:“半夜三更,你二人在此何事?”
妙妙便将手上中衣一扬:“洗衣裳。”
侍卫不信:“哪里有在宫河里洗衣裳的道理?速速回去浣衣局,切莫再外游荡。”
妙妙便站起身,笑道:
“大人怕是不知平日洗衣裳的水来自何方,最后又去了何处。大人若不信,前去下游瞧瞧,便知平日里洗衣、刷锅之水最后到了哪里。
塞夫大人喜干净,专门指明要在上游洗衣。大人若不信,自去盘问塞夫大人。”
那侍卫自是不能真的去问国主的红人,只得道:“动作快些。”又带着侍卫列队离去。
待那队人将将要拐弯,萧定晔手指轻弹,最后一个侍卫登时被定在当场。
他立刻凌空跃去,一掌击晕侍卫,悄无声息将侍卫扛回,快手解下侍卫衣裳,并不穿铠甲,只换上黑色里衣,方将昏睡的侍卫沉进河道里,同妙妙道:“莫怕,你悄悄在此等我。”
话毕,变手为爪,牢牢抠住宫墙,借力跃上墙头,黑色身影只在月光下极快的一闪,便消失不见。
夜风习习,妙妙在河水中随喜搓洗了两回中衣,便将衣裳挂在树子上吹晾。
周遭侍卫们一茬一茬巡视过,初始也来盘问,渐渐的便放任了她,不再理会。
一晃到了三更,皓月已到了头顶,月光越加亮堂,连河道中被河水隐没了脑袋的侍卫,在月光的映照下,都显得随时要活过来。
在这样的环境下,妙妙忽然想起四年前,她和萧定晔之间产生的隔阂之一。
是因为一个名叫克塔努的坎坦青年。
她隐约记得,那个青年有一双小鹿眼睛,同她其他的二十四个兄弟,誓死要跟随她。
那时她想竭力保住那青年,可萧定晔决然的下了杀手。
现下想一想,此时被断送在河道里的这条性命,不见得没有克塔努纯良,对自家的主子更不见的不忠诚。
然而这个侍卫被塞进河道后,妙妙是眼睁睁看着他咽尽了最后一口气。
她甚至还在包围着他尸身的河水里,心无芥蒂的洗衣裳。
这个时候,她忽然明白了“立场”的含义。
她明白了,有些人固然没有行错事,可由于立场不同,这些人的存在就是错误。
她不知道自己现下的新认识,是比此前狭隘了,高尚了,还是现实了。
但四年之后的这个夜晚,因为她得来不易的两个孩子,她和萧定晔立场相同的行了一些事情,她终于和四年前的心结和解,理解了一个皇子当时的做法。
时间缓缓而过,二更已过去了半个时辰。
妙妙等的渐渐有些心急。
她不知道萧定晔出了宫外,到底是被巡夜的官差捉了,还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行程。
他的坎坦语学的太仓促,有些发音上还很怪异。他若说多了话,很容易被坎坦当地人听出蹊跷来。
她开始心神不宁的来回踱步,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墙头忽然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吧嗒声,一个黑衣人瞬间贴着墙头跃下,下意识躲去了树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