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正等着的家人,阮行止心下微暖,点了点头,便就着孙伯的搀扶上了马车。
连着几日考下来,他也确实是有些身心俱疲,靠在车上只是闭了闭眼竟就睡了回去。一直等到回了府,孙伯轻声唤了几句,阮行止方才扶着额角醒过神来,缓缓的自马车上下来。
正如孙伯所言,今日阮修竹、徐氏以及阮樱樱都没用晚膳,全都坐在堂中等着阮行止回来一起用。
眼见着阮行止回来了,阮樱樱立时便从位子上窜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跳到了阮行止的跟前,抱着他的胳膊笑盈盈的叫了一声:“大哥!”
阮行止先是与阮修竹以及徐氏这对父母行过礼,方才垂下眼去看抱着自己胳膊不肯松手的阮樱樱。看着妹妹那张天真温柔的小脸,他心下也是一软,不觉伸手,轻轻的在她鬓角抚了抚。
阮樱樱素来亲近父兄,不仅没有避开,反倒顺势在他掌下蹭了蹭,姿态依恋。然后,她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阮行止在桌边坐下,笑着道:“知道大哥你这几日辛苦了,娘亲今日还特意下厨,亲手给做了几道你喜欢的菜,像这道松鼠桂鱼,还有这个芙蓉丸子......”
阮樱樱连着指了好几样,果真都是阮行止往日里爱吃的。她眨巴下眼睛,酸溜溜的道:“可见娘如今最疼的就是哥哥你了,我和爹爹都要及不上了!”
阮樱樱这话仿佛是抱怨,可听上去倒是更像撒娇,带着点儿天真的孩子气,不觉间便令人显出笑意来。
徐氏顺势睨了阮樱樱一眼,做势要拧她的嘴:“你这丫头,就是嘴滑!倒是连我都敢打趣呢!”
阮修竹也难得的露出温和笑容,就连声调也是难得的缓和:“好了,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先用晚膳吧。”
阮行止看了看上首的阮修竹与徐氏,再看看边上的阮樱樱,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也在家人的陪伴下消散了许多。只是,他的眼角余光掠过徐氏边上那个空着的位置时,眼神微顿,心下浮出个念头来:以往阮清绮在家时,便是挨着徐氏坐的,如今她已入了宫,这位置便也空下来了......
论起身份,阮清绮到底是阮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明面上的座次自然在阮樱樱之上,是挨着徐氏这个当家主母的。反到是阮樱樱,她年纪小又甚是亲近阮行止这个兄长,一直都是挨着他坐着的,两人亲近时真就仿若同胞兄妹一般.......
不知怎的,这种时候想起阮清绮,阮行止的心里竟是生出了些异样的情绪。
只是,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心头那一掠而过的异样情绪究竟是什么,一侧的阮樱樱已经主动为他夹了一块鱼肉,正好递到他手边的碟子上,语声轻软:“大哥,你快吃呀!”
阮行止看着她,很快便收敛起心下那些纷乱的思绪,笑着应了一声:“嗯。”
一家人正用着晚膳,忽而便见老管家从门边进来,仿佛是才得了什么紧急的消息,竟是径自走到了阮修竹身侧,低声与他禀告了几句。
阮修竹听了片刻,神色渐渐冷凝下来,眉间轻拧。
阮修竹毕竟是一家之主,他脸色微冷,一桌子的人不觉也都跟着搁下了手中的木箸。
好在,阮修竹很快便反应过来,抬手与老管家摆了摆,便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管家脸上带了些忧虑之色,但他素来忠心,既得了阮修竹这话也不敢多言,这便恭谨的行了一礼,缓步退下了。
阮修竹很快便收敛起自己面上神色,环视了一圈左右,淡淡一笑,道:“行了,没什么大事,先用膳吧。”
阮樱樱素来天真,又很是信赖阮修竹这个父亲,闻言便不疑有他,抬起木箸接着用膳。
阮行止和徐氏虽然也依言提起木箸重新用膳,但他们的动作明显没了先时的轻快——他们都颇是了解阮修竹,见阮修竹这般做派,心下反倒更加不安。
能够令老管家这般担忧,阮修竹拧眉冷脸的,只怕不是小事。
这回多半是真出什么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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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不妥
阮修竹自然是注意到了徐氏与阮行止的心不在焉, 但他心下越是恼怒,面上就越要端出平和模样, 此时反倒扬唇笑了笑,开口道:“行了,别想那些事,都先用膳吧。”
阮樱樱不知就里, 闻言便又转头看了看徐氏与阮行止, 也跟着道:“是呀,娘,大哥, 你们怎么都不用呀?”
说话间, 阮樱樱还亲自起身舀了两碗热汤,递给徐氏和阮行止, 做足了乖巧模样。
徐氏和阮行止虽也担心阮修竹那头的事情,可眼见着阮修竹此时不欲多说,阮樱樱又是这般的懂事体贴,到底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担忧,纷纷提起木箸,笑着用起了面前的晚膳。
阮修竹作为一家之主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事,仍旧是不紧不慢的用着晚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然而, 等到用过晚膳,诸人用侍女捧上的热茶漱口后,阮修竹抬步便往书房去。
阮行止虽是十分疲惫, 但也知道这是要有大事,强打起精神,起身跟了过去。
徐氏虽心下担忧但也不会掺和这些,仍旧是坐着喝茶,心里揣测着会是什么事。只阮樱樱一个人还未反应过来,见他们两人先后起身走人,不免有些不悦。
她瞪着两人背影,撅起嘴小声抱怨道:“真是的!爹爹明明都已经答应我了,今儿要陪我和哥哥的,怎么还要去书房?”又说阮行止,“大哥哥也是!好容易才考完了会试,刚从贡院回来,怎么就非要跟着爹爹钻书房?”
徐氏却是个知道轻重的,闻言立时便拍了阮樱樱手臂一下,打断了她的抱怨,然后低声哄劝道:“你爹爹还有大哥他们有正事呢。”
阮樱樱噘着嘴,还欲再说,徐氏已转开话题,笑着说:“说来,你大哥这回若无意外必是能够金榜题名的。你父亲还特意交代了我,让我提前替他相看起来呢,也好给你寻个好大嫂.......”
阮樱樱一听这个,一时儿也忘了抱怨阮修竹和阮行止的事,连忙抓着徐氏的袖子追问起来。
徐氏一面温声细语的与阮樱樱说着话,一面儿打量着阮樱樱的神色,心下不知怎的又起了点心思:说起来,阮樱樱与阮行止兄妹两人感情一向都是极好的,虽只是同父异母却比同父同母的阮清绮更亲近许多。
以往,徐氏是乐见这对兄妹亲密和睦的,心下更是暗暗的为之得意:哪怕林氏国公府出身,哪怕她是阮修竹的原配发妻,哪怕她为阮修竹诞下嫡子嫡女,那又如何呢?
国公府看着高贵,如今不还要仰仗阮修竹这个得力女婿,心下多半早就忘了林氏这个早逝的庶女;阮修竹更是因着长姐的事情深恨林氏,甚至从不许家中人多提林氏之事;而林氏艰辛万苦生下的一对儿女更不会记得她——长子阮行止是被阮修竹一手带大,一言一行皆是带了阮修竹的烙印,秉性喜好皆是随了父亲,自然也不会对生母胞妹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更亲近阮樱樱,对她这个继母也是颇为尊敬。而阮清绮更是自小被她攥在掌中,随她拿捏着,越长越胖,越胖越丑,越发的不讨喜欢,最后甚至被阮修竹当做弃子嫁入宫中.........
可,徐氏以往暗暗得意的一切从阮清绮入宫后便变了,她以往的认知似乎也渐渐的随之颠倒.
想起那日阮清绮在宫中与她说的话,想起阮修竹和阮行止对于阮樱樱那近乎没有底线的宠溺,徐氏心里到底还是不大舒服,只是如今还要应付阮樱樱,不得不压下心头不耐,笑着哄了阮樱樱几句。
直到此刻,她终于还是暗下了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阮清绮说的那件事必须要查清楚,无论是真是假总要有个结果!否则,她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说不得自己反倒先被逼疯了!
.......
另一头,阮修竹与阮行止父子两人正在书房说话。
如今阮行止已是考完了会试,以他的才干必是能过,故而阮修竹倒也不再瞒他,反到是仔细的将事情与他说了,然后又沉下声音:“平家那头没捂住,从鲁平氏起再到鲁中川之事又被丢回三司重审.......也就是今日,黄御史弹劾大理寺卿行事不谨,废法行私。陛下已是下令将之去职,令大理少卿暂代其位。”
阮行止是真没想到鲁中川之事竟会闹到这个地步——本来,阮修竹设下这一局不过是想要借此拉下吏部尚书沈奉公,谁知皇帝竟是反手将了一军,反到是大理寺卿给罢了,甚至连着当初推荐大理寺卿的阮修竹都不免沾了些污水......
思忖片刻,阮行止才压下了心头的惊疑,开口问道:“那大理少卿想必是皇上的人?”
阮修竹冷冷一笑,语声里不乏讥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里上下谁不是陛下的人?”
阮行止闻言一顿,想了想,还是道:“大理寺论起紧要或许及不上六部,可如今都察院黄御史那般清流对皇上多有赞誉,暂代大理寺卿位置的大理少卿又是向着皇上的,刑部那里又因京察去了不少旧吏,只怕这样下去三司都要被皇上抓在手里。且吏部尚书如今又都是唯其马首是瞻,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