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成帝这般严防死守,死死瞒着,要不是明德太子死的突然,萧景廷这个儿子冷不丁的冒出头,只怕他自己都快把这酒后之事给忘了。
也正是因为当时没了敬事房的记录,哪怕已经滴血认亲,朝里依旧很有些议论,为了证明萧景廷的血脉无误,孝成帝当时尚在病中还和朝里大臣扯了几回皮。
这这些事还未过去太久,算是历历在目,只是这既关乎萧景廷那不甚光彩的出身,也关系着孝成帝对于陆太后的“背叛”,宫里宫外实是没有人敢多说。陆太后作为当事人,更是心下厌恶,平日里也不去想。
如今,萧景廷忽的重提旧事,便好似是将一柄弯刀扎进她的心里,叫她痛得失了脸色,便是有心想要端出嫡母的架子再教训几句,也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堵得满心憋闷,最后竟也只能冷沉着脸去看萧景廷,目光里越发厌憎。
萧景廷却很是喜欢陆太后这变了又变的脸色以及厌憎却无可奈何的目光。他欣赏般的看了看,这才接着往下道:“若太后没有其他吩咐,朕与皇后便先回去了?”
陆太后用手抓着凤椅的扶手,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萧景廷也不介意陆太后这难得粗俗的用词,笑了笑,握着阮清绮的手起身出殿。
一直等到萧景廷和阮清绮的身影消失在殿里,陆太后方才抬起自己一直死死握住扶手的手掌,用力在身侧的木案上轻轻一拂,案上的瓷器以及茶盏都被她拂落,落在地毯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碎成一片片的瓷片。
满殿的人都跟着跪了下来,满面惶然,口上皆道:“娘娘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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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廷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陆太后,这样非凡的战斗力实是令阮清绮瞠目结舌。以至于,她适才在慈宁宫里整个人都是懵的,一直懵到出了慈宁宫,上了御辇,这才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了人一句:“陛下适才说的‘抛妻弃子’什么的,想必是玩笑话罢?”
萧景廷倒是神色自若,看了她一眼,反倒正色起来,开口道:“当然不是玩笑——前朝可是有无子废后的前例在的。阮家已是这般境况,你若还一直无子,只怕满朝都要跪下,死谏废后了。”
阮清绮:“.......”
眼见着阮清绮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萧景廷不知怎的又笑了起来。
他现下的笑容比之适才在慈宁宫里似乎又真切了一些,那张漂亮的脸容似是荡着明亮的容光,容色更是摄人,令人目眩神迷。他笑着笑着,忽又抬手在阮清绮光洁白皙的额角轻轻的叩了叩,揶揄着看她,这才松了口:“行了,朕与你玩笑呢。”
阮清绮:“......”
不知道为什么,萧景廷适才说“不是玩笑”时,她心里五味交杂;他改口说了是“玩笑”,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阮清绮都觉得自己这心都要别扭成麻花模样了,只得含含糊糊的转开了话题:“那阮家这事......?”
“阮家是阮家,你是你。他们那些事且碍不着你什么。”萧景廷难得安慰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对了,阮家那两人如今都已递了辞呈。阮修竹先时那般身份,不知招惹了多少仇人,如今突然倒台,想必是不好再在京里呆下去了。朕听人说,他们现下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东西,举家回乡了。就连阮樱樱,听说也要出京,去她生父族里认祖归宗........”
萧景廷说了一会儿阮家的境况,这才侧头去看阮清绮的面色,温声问了一句:“他们这一去,多半是再不会回来。你要不要再见一见徐氏他们?”
这话,也就只萧景廷会问了。
阮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旁的人躲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去招惹?便是阮清绮身边的人,也都盼着阮清绮这会儿能够低调些,暂且避过风头,尽量降低阮家带来的坏名声。
然而,萧景廷既是问了,阮清绮便也真的认真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阮清绮才低下头,轻声道:“嗯,我想再见见他们。”顿了顿,她又问,“我父兄毕竟是外男,又才出了那些事,现下能见吗?”
萧景廷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尖,口上道:“只要你想,就能。”
阮清绮心下忽然有些酸酸热热的,忍不住的想要作一下,小声道:“要是言官御史借题发挥怎么办?”
萧景廷握着她的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肩头,笑着道:“有朕给你撑腰,还怕他们做什么?”
阮清绮难得的有些感动起来:她穿书以来,阮家上下都是披着熟悉面孔的陌生人,不仅无法令她心生喜欢依赖,反倒是令人作呕。因此,她对于这里总是没有太多的信赖,更是毫无安全感......也只有萧景廷会握着她的手,纵容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说要给她撑腰,护她周全。
然而,没等阮清绮感动多久,萧景廷又垂下眼眸,目光在阮清绮的小腹上转了一圈,忽的道:“其实,早些生个太子也好——有了太子,那些人就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无论如何,阮清绮现下毕竟是皇后,只要她生下嫡长子,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太子乃是国本,一旦立下就不好再轻言废立,阮清绮自然也能母凭子贵,稳固地位——一旦要废后,那就会动摇太子地位,动摇国本,便是最能瞎嚷嚷的言官御史也要仔细掂量一下。
阮清绮立时就明白了萧景廷的话中意,明白归明白,她还是不免恼羞成怒,伸手推了人一把:“你自己去生吧!”
萧景廷也不恼,把人揽回了怀里,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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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进出慈宁宫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尤其是特意注意着慈宁宫态度的贤妃与淑妃——她们本还因着德妃称病避居行宫之事而灰心,心里也怀疑起自己在后宫里的意义,然而阮家之事一出,她们心里重又升起了希望,自然也盼着陆太后这做长辈的早些出面与萧景廷说一说,早些废了阮皇后,另立新后。
她们等来等去,好容易才等到秋狩结束,等到陆太后把帝后请去慈宁宫。然而......虽不知慈宁宫里究竟是说了什么,但只一打听便能知道帝后两人是笑着出了慈宁宫的。
淑妃素来聪敏,听了消息后便立时便明白了:只怕皇帝是摆明了态度要保皇后,便是太后也拗不过皇帝。
想通了这点,淑妃心下又是茫然又是气恼:她实是不知道阮皇后究竟哪里比自己好。当初明明就是个又丑又胖、无才无德、只有身世的女人,便是瘦下来后也没比自己美貌多少。偏皇帝着魔似的偏心她,不仅与她同起同卧,还不再进其他人的宫里.......便是如今阮家出了那般的肮脏事,朝里议论,太后不喜,皇帝也依旧要护着她,依旧要保她!
何至于此?!
淑妃实在是想不通,越想越觉迷茫,忽的便又想起了当初在避暑行宫里,德妃与她说的那些话,一颗心仿佛是塞满了冰块,冰凉彻骨:难不成,她和贤妃真就一点希望也没有?只能一辈子在后宫里守活寡?!
一念及此,淑妃不由的打了个冷噤。
三妃之中,她虽最是聪慧,年纪却也是最小的。因此,她实是有些害怕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凄冷人生。
☆、家人相见
淑妃这头正在犹豫, 贤妃那头的反应竟是比瞻前顾后的淑妃快得多——第二日,贤妃便主动请命去避暑行宫看望德妃。
萧景廷也没想要拦着——他既已下定决心, 后宫里剩下的两个妃子总也是要安排好的。所以,贤妃一开口,萧景廷也应得干脆,很快便安排了人送贤妃出宫。
贤妃这一走, 三妃之中便只剩下淑妃一人了。淑妃本就心下惶然, 见此情况也再坐不住,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家里的意思。
襄阳侯府本就只她一个嫡出姑娘,自小便十分娇惯, 左右一思量, 到底不舍得叫自家娇养长大的女儿在宫里苦熬一辈子。
故而,问过家里意思后, 淑妃很快便也去了一趟乾元宫,没多久也跟着出宫了。
淑妃这一走,后宫里便彻底的空了下来,只剩了阮清绮这个皇后。
朝里那些吵着要废后的御史言官也都回过味来,不敢再多说了——单看如今后宫里头只阮皇后一人,便能看出皇帝对阮皇后的态度。
便是有心要送女入宫的朝臣权贵,见此情况也不免要仔细掂量一下:德妃、贤妃、淑妃皆是陆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名门贵女,才貌出身样样不缺, 饶是如此还是没能熬得住,接二连三的都被逼出宫了,可见皇后之圣宠。
朝中也有不少经历过孝宗朝的老人, 见此情况不免又想起孝宗皇帝时——记得孝宗那会儿,后宫里也只陆太后一人,中宫独宠.......虽说,当今皇帝从头到脚、脾气秉性浑然不似孝宗皇帝,可在后宫之事上竟是和孝宗皇帝一般无二,倒还真不愧是父子。
朝里上下安静了之后,萧景廷也稍稍得闲,这便着手安排阮家人入宫去见阮清绮。
这会儿,阮家上下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京,忽的收到宫中圣旨,皆是吃了一惊。
事实上,自秋狩那回之后,阮家上下各怀心思,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