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路看着半清醒半醉态地看着她,答非所问,“你大婚之后我就要回边关了。”
孟长宁心里咯噔一声,终究还是来了。
如今的硕阳左家是当年皇家暗部分离出来的,一直是当今圣上最好的一把刀。
可是为了避免左家人有异心,左家家主与未来的继承人历来是不能同在一处的。此次季川大捷,左路是立了大功,才得到了回皇城述职的恩典。
更何况要继任左家,想要服众自然要有出人的本事,而战场是功绩来得最快的地方。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左路回到那个黄沙大漠的地方都是他的宿命。
她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和左路早在半月前就一起回了边关,二人齐力将边境治理得很好,民风淳朴,百姓虽然贫穷但是安稳,近好几年都不曾出过乱子。
可是,她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回去了。
孟长宁对着酒壶猛灌一口,心里闷得不行,然后道:“恭喜啊,这次回去,很快就可以见到萧大哥、狗子、沈叔叔还有明月嫂子了。我都有些想她做的肉馍了。”仿佛说着嘴里就能吃到一样,孟长宁砸吧了一下嘴。
“长宁……若是,你愿意……”左路看着她有些低垂的眼,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只是这话语也没有想象中的听起来高兴。
“左路,我不愿意。”孟长宁低垂着头,额头“噔”的一声抵在桌子上,埋在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我不回去。”
回去了又能如何,是等着自己死还是等着看朋友亲人死?倒不如借着眼前有的军功,换一个平稳日子,也不用再见到杀戮,不用再看着亲人朋友在自己身边倒下,还能守着谢锦随。
孟长宁这么劝着自己,这可是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决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还是会抽得疼,许是酒喝太多了吧,她这么安慰自己。
“长宁……”左路看着这样的她一时间失了声,若是不知她是女子也就罢了,如今知道她是女子,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再劝她回去。
二人相坐无言,沉默黏腻了这空气,让人窒息,却又让人不忍心打破。
“你在干什么?”
一声诘问让左路的手停在了空中,他抬眸,只见谢锦随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左路回过神,尴尬地收回手握成拳,哑声道:“她醉了。”
谢锦随瞧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把孟长宁扶起来,孟长宁任由别人摆布,看见眼前有人影,眼神半眯,使劲想瞧出他是谁,可脑子还是有些糊涂,半天没动静。
左路瞧着他们熟稔的模样,眼底划过一丝疼痛。
“你送她回去吧。”
谢锦随看了一眼,就要将人扶出酒馆,又听身后的人道:“长宁,平生他回来了……还有,未生也回来了。”
半醉不醒的孟长宁突然就立直身子转头看着左路,什么都没说,寂静在夜晚里蔓延,她酡红着一张脸,又“嘭”的一声毫无预兆地倒在了谢锦随怀里。
谢锦随无奈,只能把人抱起来带走。
左路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从喉间倒进腹中,辣得腹里翻滚刺痛,可这些都不及这心中万一。
旁边的店小二见只剩他一人了,便壮着胆子上来,委婉道:“客官,时辰差不多了,小店也要打烊了。”
左路点点头,准备离开。他伸手在怀中摸索,本是想掏银钱的,可却掏出了一个紫色的檀木盒子,带着厚茧的手指在上面摩擦,“终究还是没能送出去。”
他苦笑一声,“下回吧,下回,我一定把你交给她。”
他在酒桌上留下一块银锭子,又摸了一瓶酒,拿着檀木盒子七倒八歪地出了门。
月光下,谢锦随一步一步走得很稳,孟长宁在他怀里没有哭也不闹,酒品很好。
一阵夜风吹过,孟长宁瑟缩了一下,半睁开眼,清醒与迷蒙交织,也不知是醒了还是没醒,她看着眼前的人,磕巴着问:“你谁啊?”
她抬手捏捏这人的下巴,有些硬,这人为什么总在晃动,孟长宁加大力量狠狠捏住让他不动。
谢锦随嘶气一声,“孟长宁你要是还乱动,我就把你扔在这儿!”
这声音?孟长宁想起是谁了,她像是中了大奖一样欢喜道:“哈——谢锦随!”
“哼!”
“谢锦随,你怎么在这里?”
谢锦随不想和一个醉鬼说话,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孟长宁拿走了他所有的钱,他只能走路回家。半路遇见长青,一问发现她居然跑去和别人喝酒了。真是岂有此理,拿着他的钱和别人喝酒!
“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把钱拿回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孟长宁蛮横道,揪着谢锦随的领子一个劲儿地晃。
力气还挺大,谢锦随被她晃得路都走不稳。他刚刚居然还会觉得孟长宁的酒品好,真是活见鬼。
他一摇晃,孟长宁忽然就停住不动,然后猛地要从他身上下来。
谢锦随拗不过只能放下她,刚要失去理智和这个醉鬼理论一番,就听她哭道:“谢锦随,我怎么能让你抱我……我怎么能……”
“抱你一下怎么了!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我不抱你,谁敢抱你?还是你想那个和你喝酒的人!”
可孟长宁却听不进他的话,哭声传来。
“你,你哭了……”谢锦随被她弄得一头雾水,手足无措,“你别哭啊!”
“我、我不抱你了还不行吗?”谢锦随小心翼翼地哄着她。
“谢锦随,你的腿还有治吗?”只见孟长宁突然蹲下身抱着他的腿大哭特哭,谢锦随更是懵逼,“我的腿好好的,治什么治?”
可是孟长宁完全不听他辩解,认定了他腿不好,两个人就这么在寒风中纠缠,一直到孟长宁哭累了,哭困了才罢休。
谢锦随看着哭得像花猫一样的人,叹口气,“服了你了,小祖宗,醒着的时候比我都横,怎么一喝酒就这么多眼泪。”
他想把人抱起,送回家,可是孟长宁死活不让他抱,最后还是谢锦随强行把人背在背上,孟长宁才乖乖地安静下来。
温热的呼吸打在谢锦随的脖子上,熏红了他的肌肤,他听见她呓语,她说:“谢锦随,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会。”
凉月晚风吹,地上人影长长,街边的长灯未灭,偶尔还有更夫的打更声传来。
谢锦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暖了。
“切——,小爷还需要你一个丫头片子保护。”
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暖和,自他十岁以来就再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人们见了他不是躲着他跑,就是恭维他捧杀他。
没有人会说,谢锦随我保护你。
哪怕他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哪怕他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但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他放在心里。
他在夜色中红了耳朵,好在无人看见,他又轻声笑道:“你保护我,也不是不行。”
孟长宁,如果你对我好,那我就也对你好。
孟长宁,是你先说你要保护我的,那以后你要保护好我啊。
孟长宁宿醉醒来的时候,头疼的不行,看见周围熟悉的环境,猛磕自己的头,“长青?长青!”
长青推门进来,一如往日般冷淡,“醒了,醒了就喝碗解救汤吧。”
孟长宁喝过解救汤,“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在酒馆里和左路喝酒来着。”
“昨夜谢锦随送你回来的。”
“谢锦随?”孟长宁一愣,“他怎么会送我回来?”
长青收拾东西,“我怎么知道。”
“那我没闹什么岔子吧?”孟长宁有些心虚,她的酒品,据说,也就是据说吼,不是那么的好。这要是婚前就露馅儿了,照谢锦随的龟毛性子,还不得抓住她的把柄死命嘲笑?
“路上闹没闹我不知道,回来趴在他背上睡觉的时候还挺乖的。”长青端着盘下去了。
“这就好,这就好。”她要是睡着了,品相还是不错的,路上应该是没闹。
孟长宁放下了心,又开始陷入学习怎么做一个侯门世子妃的痛苦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放成了原版,尴尬了,哈哈——
其实修改版也差不多,就是觉得原版说的话有些不符合人设……
第9章 蠢猪啊!
六月初六宜嫁娶
红灯已挂,喜字已贴,鞭炮声不断地雷鸣。
孟长宁看着镜中一身红妆的自己,鲜艳似火,像是烈日骄阳。平日里无法起身的孟母此刻撑着拐杖颤巍巍地出现在她身后,看着她戴上凤冠。
“母亲。”孟长宁唤了一声镜中泪眼模糊的妇人。
孟母用衣袖擦擦泪,“长宁今日可真好看,若是你父亲还在,必然也会落泪。”
孟长宁起身,双手齐平额头,向她行拜别大礼。
“母亲,女儿定会平安幸福喜乐一生,母亲也要安康长寿,看着女儿幸福才行。”
“会,会的。”孟母还是在嬷嬷的搀扶下才勉强将她扶起来,轻轻擦去孟长宁脸上的泪珠,然后取了盖头将她的容颜遮盖起来。
外边接亲的锣鼓声想起,长青搀扶着孟长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