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织布绣花,少年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骄傲。
他们是一个村长大的,自是了解张婉瑜,那女人浑浑噩噩活到十五岁,向来只知吃喝玩乐,逍遥快活,哪里会干织布这种活。
思及此,宋康健放柔了声音,问弟弟:“倘若张姑娘养的那些虫子真能吐丝,你帮她一回可好?”
“哥……”宋平安神色诧异,下巴险些掉下来,问道:“哥你什么意思?以前你最是讨厌张婉瑜了,而今却要我帮她,难道你……”
“别瞎说。”宋康健解释道:“她救过我的命,咱得知恩图报。你帮她织布,教会她织布也行,这恩便报过了,哥这心里才能踏实。”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答应不好,宋平安不情不愿地点头,“若她需要,我可以教她织布。”
宋康健面上无甚表情,眼底笑意却晕染开来。
半个月后,蚕宝宝爬上木格,吐丝结茧。
张婉瑜将蚕茧收入竹筐,提着竹筐来到宋家,想与宋康健分享这份喜悦。
此时正直午时,宋家兄弟俩正在吃午饭。
一抹身影从窗前经过,直奔屋内,宋康健抬眼,见是张婉瑜来了,喜悦爬上心头,面上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进来吧。”
张婉瑜不是扭捏之人,提着竹篮进了屋。
她欲抬手,宋平安急忙制止,“等一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要是虫子的话赶紧拿走。”
那么恶心的东西若是拿出来,他的小胃受不住呕吐之苦。
见宋平安如此排斥,张婉瑜刚欲抬起的手一顿,解释道:“它现在已经吐丝结茧,不再是虫子形态,你不必害怕。”
宋平安不信,警惕道:“虫子还能变身不成?”
说笑话呢?
张婉瑜被眼前少年逗笑,露出一排皓齿,明眸里写着“你很可爱”四个大字,道:“你猜对了,它真的变身了。”
说话间,张婉瑜取一枚蚕茧捏在手中,倏然递到宋平安眼前,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宋平安对蚕幼虫的心里阴影极大,张婉瑜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受到了惊吓,少年“嗷呜”一声窜到哥哥怀里,瑟瑟发抖。
张婉瑜:“……”
少年人,你太夸张了。
她的嘴角抽了抽,眸子里皆是不可置信,有人怕虫子怕到如斯地步。
宋康健拍了拍弟弟的背,安慰道:“有哥哥在,别怕。”
宋平安一颗脑袋埋在哥哥怀里,不敢抬头,带着哭腔赶人,“拿走,快拿走。”
“你别哭,姐这就走。”张婉瑜提着篮子离开,回到自家院子里,坐在门口托腮。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谁能理解她的寂寞与孤独?
她只想与人分享喜悦,这点小要求都不能实现?
看来,无论何处,生活都是残酷的。
生活,是一场孤独的修行。
“哎……”张婉瑜叹息一声,感慨连连,“人家还有哥哥,本姑娘却是孤家寡人。张老三这十五年算是白活了,至亲这种关系都处砸了,顶顶厉害。”
心灵受到伤害,她没有心情吃午饭,起身回屋,着手干活,把木格里的蚕茧抠下来放进竹筐。
隔壁小兄弟受到惊吓,躲在哥哥怀里嘤嘤哭泣,哥哥宋康健安抚半晌,哭声才渐收。
他安慰弟弟:“有哥哥在你怕什么。”
宋平安吸了吸鼻子,瘪嘴道:“那虫子太吓人了。”
小小一只虫子便把弟弟给吓哭了,宋康健感觉弟弟这性子太过柔弱,一点儿也不像他,隐隐担忧。
此时的宋康健,好似一位老父亲,想着弟弟若是嫁做人夫,被妻主家欺负了可怎么办?
“你先别哭了,张姑娘拿来的东西我看见了,并不是虫子。”宋康健穿鞋下地,交代道:“你先吃饭,我去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语罢离开,翻墙来到张家院子。
隔壁俩兄弟都被张婉瑜给带歪了,拜访不登门,直接翻墙而过,节省时间又方便,就是不知裤子哪天坏。
他在门口驻足,凝望那抹忙碌的背影。
作为女人,身量单薄了些,这身板自是干不了重活,事实证明,张婉瑜确实干不了重活。可她聪明伶俐,总能想出四两拨千斤的法子来,解决生活中遇到的难题。
她,慢慢侵蚀着他的心。
他的心态,随着张婉瑜的改变而变化。
张婉瑜神色淡淡,拾满一筐便将竹筐移开,转身那一刻,一张俊脸出现在她眼前,她愣在原地,傻傻地凝望着来人。
宋康健养伤期间没有进山,皮肤养白了几分,衬得那双剑眉更加锐利,眸子更为深邃。
女尊世界里,男子皆如宋平安那般,柔柔弱弱,英气勃发的男子好比大熊猫,举国上下没有几个,眼前这位越看越顺眼,她舍不得移开视线。
女人目光灼灼,看得宋康健脸颊微微发烫,轻咳一声,别开视线,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去看那些蚕茧。
张婉瑜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来了?”
宋康健道:“你不是有话与我说么?平安在家不方便,我便过来了。”
张婉瑜:“……”
这话别有一番深意啊!
张婉瑜半晌未答话,宋康健又问:“找我不是有事么?现在我来了,你怎么不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张婉瑜绕过宋康健,将竹筐暂时堆放在房檐下。
有些行动一但被打断,便没了继续的必要。方才她去宋家,只想分享喜悦,此时此刻喜悦没了,自然无法继续分享。
宋康健跟着张婉瑜出来,告诉她:“平安说,他可以教你织布。”
张婉瑜动作一滞,站直身子,缓缓回身,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家发霉,头上都长蘑菇了。
哭笑.jpg
出门要带口罩哦。
第11章
方才她还在思量,到底是卖蚕茧还是纺成纱再卖呢,真没想到,宋平安会主动帮她。那小子不是很排斥她么?怎会主动帮她?一定是宋康健在中间斡旋的结果。
想到此处,张婉瑜不在吝啬自己的笑容,勾起唇角,道:“我也不让你们白忙活,我送你一份神秘大礼。”
什么礼物?不会是炒虫子吧?宋康健觉得,这种礼物不要也罢。
“你等着。”张婉瑜转身回屋,蹲在灶台边上,往灶坑里添柴生火。
煮过的蚕茧含有肽分子,可以美白肌肤,经常使用可以去疤生肌,这对满身疤痕的宋康健来说,绝对是一份大礼了。
宋康健望着灶台旁那抹背影,望着渐渐燃起的火苗,只想逃,委婉拒绝:“我已吃过午饭,你不必麻烦。”
张婉瑜噗嗤一笑,解释道:“放心,不是让你吃虫子,是烧水煮茧。”
宋康健长舒一口气,暗道:不吃虫子便好。
灶坑里的火熊熊燃起,张婉瑜起身来到门口,问宋康健:“你家有小一些的刀子吗?”
“有。”
“可否借用一下?”
“可以。”
他没问张婉瑜要刀子做什么,便翻墙回去拿。
看着宋康健翻墙那利索劲儿,她的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暗暗佩服自己的影响力,把中规中矩的宋家兄弟都给带坏了。
没过多久,宋康健便折回来,这才问道:“用刀作甚?”
“剥茧。”张婉瑜接过犹带血腥气的短刀,将装满蚕茧的竹筐拖到门口,坐在门槛上,着手剥茧。
男人垂眸,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期待的神色,细细观察张婉瑜是如何抽丝剥茧的。
只见张婉瑜动作娴熟,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张婉瑜游手好闲这么多年,是如何习得抽丝剥茧这一技能的?
有些事情就怕深究,有了蛛丝马迹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
比如,张婉瑜被逐出家门之后,好像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变得异常勤快不说,还从一个吃饭都吃不明白的草包,能自力更生了,简直匪夷所思!
以前,宋康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谁也不会躺着等死,张婉瑜迫不得已必须做出改变,才能生存下去。又许是他的勤劳影响了她,为此他还沾沾自喜了一段时间。
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张老三会些什么手艺他会不知?张家谁会种桑养蚕?这女人又是从何处习得这一技能的?此时再看张婉瑜,眼前好似隔着一层迷雾,愈发看不透这女人了。
刀刃落在蚕茧之上,蚕茧一分为二,锐利的刀锋擦着她的指间划过,却没有留下伤痕,力道如此精准,明明是个熟练工才能做到。
男人的眸里噙满了疑惑,而张婉瑜并未发觉气氛有何不对,边干活边道:“外面这层是蚕茧,可以用来纺纱。里面这个是蚕蛹,可以用来吃,当然了,也可以留着产卵。”
他的神色凝重,脑子里闪过种种猜测,可无论他如何推断,也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逻辑,张婉瑜是如何突然之间多了这些保命手艺的。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心绪烦躁起来。
张婉瑜终于觉察出一丝异样,抬头看了宋康健一眼,美眸光华流转,含笑的脸庞斑斓明媚,宛若一朵向阳而生的娇花,散发出强大的生命力,感染着周围的万物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