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月月这么看着,可倒什么是个头啊!还是赶紧让老夫人给侯爷张罗个正室才是。”
“我又何尝不想。”宝珞叹道,“若是娶个纯善的还好,若不是,你想想,我对付姨娘尚且不易,何况是个主母。”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杜嬷嬷也有点愁了,不过宝珞却淡笑。“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过不去的坎,咱别杞人忧天了,陪我去看看祖母吧。”
这几日嵇氏身子不爽,连儿女的晨昏定省都省了,在北跨院养病。入秋后天气的骤变,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产生不适,只是嵇氏今年尤其重。
宝珞带着杜嬷嬷刚买进跨院的二门,便瞧着个年岁二十五六的少妇匆匆走了出来,妇人面容皎皎,轻妆素服,一切都淡淡的,可偏就映得精致的脸庞透着股风娇水媚。她也瞧见了宝珞,愣住,随即一股矜然的气势从她微挑的眼角流露,是不经意的,本性使然。
“姑姑。”宝珞含笑揖礼。
姚兰亭微不可查地点了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姑姑。”宝珞又唤了一声,从地上捡起只绣着昆仑赤火的香囊递了过去,“您的香囊掉了。”
兰亭接过去,对视侄女须臾,道:“谢谢。”
宝珞笑。“姑姑客气,举手之劳。”见兰亭转身又要走,她赶忙又加了句,“姑姑上次送我的安神香很好用,我还能再讨些吗?”
“我回去看看吧。”姚兰亭轻飘飘地道了声,头都没有,走远了……
宝珞迈入稍间时,小丫头正在喂嵇氏吃药,她赶紧接过药碗,亲自来喂。瞧着祖母苍白的脸,她直揪心,前些日子也没这般啊,怎会突然这么严重。她询问嬷嬷大夫可说了什么,嵇氏拉着孙女慈笑道:“丫头不必担心,祖母没事,都是老毛病,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你总这么说。”宝珞心里酸,眼圈都红了。“我该多陪陪您的……”
“瞧你说的,好像祖母快不行了似的。”嵇氏打趣。
“祖母不许胡说!”
宝珞皱眉,嵇氏却握着她手会心笑了,道:“最近发生的事下人们都跟我说了,我家宝珞啊,原来是个厉害丫头。往昔是祖母低估你了,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便是去了也放心了。”
又说这话,宝珞真急了,可没待她反驳嵇氏又问:“你方才可见到你姑姑了?”见孙女点头,她敛容神色凝重。“别人我不管,可你姑姑我始终放不下,不管她过去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怨她。还有,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不论嫁与不嫁,你都会有立足之地,可你姑姑不一样。我不期望别的,只盼着你往后能照应着她一些,说句没人伦的话,当初你母亲拿她当女儿养,你往后便也拿她当姐姐待吧!”
宝珞讷讷应下了,陪祖母喝过药,又安慰了她一会儿,见她略显疲惫便不扰她歇晌,带着杜嬷嬷退安了。
回去的路上,想着方才祖母的话,宝珞问道:“姑姑和母亲很好吗?”
杜嬷嬷点头。“老侯爷去后,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夫人嫁进来便把姑奶奶接到身边。夫人对她,那可真是当女儿养,从六岁一直照顾到出嫁,出嫁那日夫人哭了一夜啊。后来姑奶奶和离,夫人气得大病一场,再没起来……小姐太小可能没印象了,我记得当时夫人把姑奶奶痛骂了一顿,二人吵得很凶……”
“怪不得祖母让我别怨她。”宝珞喃喃。
“不过姑奶奶也并非无情,她一直伺候着夫人,直到夫人病逝,她极度自责,日日跪在祠堂哭得不能自已。七七后,她就像变了个人,往日骄傲开朗的人,沉默寡言,也不和人接触了。”
“还真是纠结呢……”宝珞感叹着和杜嬷嬷一同出了北跨院。
走在回观溪院的小巷里,还没到观溪院院,主仆二人便瞧见了不远处,巷子头的拱门下有个熟悉的人影,宝珞定睛一看,是叶羡——
他侧对着她,好似在和拱门里的人说着什么,神情颇是肃穆清冷,尤其是眼中的坚毅,衬得他精致的棱角越发地硬朗,这种硬朗超乎了年龄,是骨子里透出一股威慑,震撼得宝珞愣住了。直到他偏头朝这边望,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嬷嬷往旁侧的蔷薇树后躲……
可蔷薇树才多大,只闻远处朗朗的声音传来。
“表姐,可是你?”
☆、20.偶遇
叶羡招呼着,宝珞无奈回头。再望去时,拱门里的人好像已经不见了。
他走过来,一扫方才的清冷,笑意暖暖,轻声道:“表姐,好巧啊。”
宝珞挑了挑眉梢看了眼他身后,哼道:“巧吗?这是回观溪院唯一一条路,你在这出现,才叫巧吧!”
叶羡笑意更深了,道:“那表姐的意思,我是在这等你了?”
“我可没说。”
“那就算我有这意思吧,表姐你也不能见到我就躲啊!”叶羡佯嗔道。
宝珞尴尬,“我躲你作甚,你方才不是忙着呢吗!”
叶羡凝了一瞬,瞥了眼拱门里,接着又笑道:“表姐这是要去哪?”
“去哪,当然回观溪院了。”说着,她绕过他要走,他却紧跟其后,宝珞驻脚。“你怎么还跟着我?”
他看了看天,扬唇一笑。“都晌午了,去表姐那蹭顿午饭吧。”
好大的一张脸!宝珞无奈,撇嘴道:“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叶羡反问,“自小到大,表姐院里的东西我又没少吃。你可答应过我姐,要照顾好我的,你要食言?再说,表姐不是还欠我一顿呢吗!”他笑得狭长的眼线眯成了月牙,好看得让人没法抗拒。宝珞投降了,有个倔脾气的弟弟就算了,如今又多了个粘人会撒娇的!
“走吧!”宝珞无可奈何地哼道。
叶羡得意一笑,应声跟了上……
“表姐,我想吃宣城笋脯。”
“没有。”
“那我要吃芙蓉豆腐。”
“没有。”
“八宝肉圆总可以了吧,你昨晚吃的可就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
“你给我做了我就告诉你。”
“你!好,给你做!”
“我还要吃荔枝肉……”
“叶羡!”
……
二人一路也没消停,吵得杜嬷嬷脑袋都大了,这得准备多少菜啊!
正数着,远处金钏急匆匆地穿过观溪院后的小花园跑了来,见到小姐,气也顾不得喘匀,便道:“武安伯府来人了,来商议婚事,侯爷叫您去前院呢!”
宝珞微怔,眉头不由得蹙起。话都跟他们说清了,怎还不罢休。
她凝神想了想,忽而笑了,仰头望着叶羡道:“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吗?咱出去吃啊!”
……
宝珞和叶羡原路返回,从跨院侧门出了侯府,临走前她还让金钏去偷偷告诉清北一声,她们在西宁侯府后的胡同里等他。
第一次跟姐姐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清北颇是兴奋,不过还是告诉姐姐,盛廷琛还在前院等着呢。宝珞轻哼,道了句“等着呗。”便带着两个弟弟乘着租来的马车走了。
得找个能品美食又不单调,且还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三人商议,不约而同地决定去了鸾音阁——
宝珞让南楼去陶然居订了好菜;叶羡则不知从哪弄来的常州兰陵,八年陈酿;至于清北,别无长物,点了鸾音阁的头牌班子。
三人在雅间共赏,兴起之时,烂漫的清北竟与歌伶对戏,天生的一副好嗓,竟把临川先生的《玉茗堂四梦》唱的有板有眼,不差丝毫。这倒还不算什么,宝珞惊讶于他小小年纪,竟对音律和曲谱有着颇深的研究。她怎都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是个音乐奇才,不怪他这么喜欢乐器,喜欢往鸾音阁跑。
在当下,许瞧他不务正业,可放在她来的那个时候,这是妥妥的艺术家苗子啊!
三人玩得尽兴,酒酣后,清北提萧而吹,叶羡也跟着抚琴相伴,歌伶娇声呖呖三者浑然,有若天籁。
宝珞虽也喜歌爱曲,却是第一次听得这般如痴如醉……
许是歌唱的姑娘也深感其受,明眸善睐,频频回顾,秋波漾漾投向抚琴的叶羡。宝珞也跟着瞧了几眼,不由得笑了。
叶羡本就俊秀无边,一身月白的曳撒将优雅和落拓糅合得几近完美,他挺拔着脊背,修长的手指捻拨,乐声清如水,人亦如此,怎么看都是谪仙在世,风华迤逦……别说那姑娘,便是宝珞瞧着也心神荡漾了。
再看看同样逸气翩然的清北,有两弟如此,让她从里往外地透着骄傲。
一曲罢,少女作揖,在师傅的几次催促下才恋恋退出了雅间。人家含情脉脉,叶羡却全程目不斜视,冷清得很。清北忍不住打趣道:“叶表哥不喜欢美色?”
叶羡淡笑,悠然瞥了眼宝珞,应道:“美色岂有不喜欢的,我爱之深切呢。”
话语直白,正饮茶的宝珞脸一沉,鄙夷地哼了声。然清北却极其赞同道:“对对对,美色乃……”可话还没说完,忽地被姐姐狠敲了头,嗔道,“对你个头对,不该动的心思少给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