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幕,让宝珞心有所虑。她让清北来西院的目的是跟清南一同学习,可她突然意识有些东西,比知识更重要。若是品行不端,学富五车也一样被人瞧不起!
若是变成清南那般,宝珞宁可弟弟目不识丁!
可腹诽归腹诽,清北的未来还是不能忽视,这不仅关乎到他自己,还关乎到整个侯府的命运。罗姨娘就是看中了这点,所以对他无限溺爱。不过她可不单单是为了讨好,她是想在让西宁侯对这个唯一的继承人失望,如是,她若再生个儿子,这孩子必然受重视,也许会取而代之,从庶子到嫡子,那罗姨娘便顺理成章被扶正。就算计划落空,她哄了清北这么多年,以清北对她的感情,她也可安稳一生。
呵,好会算计啊。于她而言真可谓是百利无一弊,却偏偏把清北给毁了。
无论如何宝珞不能让她奸计得逞,她得把弟弟抓回来。
清音坊,他不是最喜欢鸾音阁吗!还和叶羡一起去的……她就觉得叶羡这小子有问题。第一次见到他,整个人沉稳得不像个少年,第二次见他,单纯得瞧不出个破绽,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说起话来更是让人出其不意,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倒没什么,大不了她不接触他,可不能任他带着弟弟出去闹啊!
宝珞就讨厌这种人,自己不上进,还得拐着别人。清北更傻,人家叶羡算皇戚,出门被人捧便罢了,有权有势未来无忧,他就是一辈子不学无术,那也是坐拥吴江一百二十倾沃土肥田,岁禄八百石钞两千贯,下辈子都挥霍不完。清北自己呢?世子还没册下来,都成了京城的笑话了,还跟着人家瞎混……
宝珞回去换衣服准备出门的功夫,姚澜来了。
往日除了给老太太请安能碰面,二人极少交流。今儿一见到宝珞,姚澜笑盈盈地跟了上来,笑道:“二姐准备出门吗?我正想找你去听曲呢。”
“听曲?”宝珞挑眉。
“对呀。”姚澜一双桃花眼弯眯,像极了罗姨娘。不过继承了父亲的优点,她比姨娘还美,美得透着股若有若无的媚态。“靖安侯家小姐刚下了帖子,包了三楼的虞美人,最大的雅间呢!”
宝珞神情漠然,问道:“给你下的帖子?”
姚澜僵住,尴尬笑笑。“……自然是给二姐下的。”
都是千金闺阁,不可能给个庶女下帖子,若是嫡小姐不去,根本没有庶女参合的份。
“既然给我的,为何到了你那。”
“我帮姐姐接的!”姚澜笑应,又眯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
“那你便私自拆开了?”
姚澜窘。“往日……不是,都这样吗?”
对,往日都是这样,这家里都把她当做嫡小姐看,她也以嫡小姐自居,往日的“宝珞”不过就是个挂名的嫡出罢了。说不定她也没少借着自己的由头和那些千金们混,不然怎么这么熟悉,而且自己那些极其隐私的流言,又是谁传出去的……
见姐姐半晌没应声,姚澜怯怯道:“往日你都是不参与的,我不知道你介意这些,你若是不高兴,以后收了帖子我马上给你送来。”说着,她拉了拉宝珞的袖角,撒娇道,“我错了,二姐,你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宝珞婉笑,胳膊一抬,甩掉了她的手,回身便道:“嬷嬷,梳妆吧。”
“嗯?”杜嬷嬷茫然。
宝珞透过菱镜看了姚澜一眼,笑道:“咱们得去赴宴啊。”总得让人知道知道,谁是替身,谁是正主吧。
……
清音阁的建筑绝不在鸾音阁之下,装饰奢华,考究精美,只是——少了点灵动的韵味。毕竟来这的,不都是抱着听曲的目的,有些达官贵人偏就喜欢挑这雅致地方来会面。宝珞提前便嘱咐好了,一入门,她带着金钏和姚澜赴约,而杜嬷嬷则趁这档子带着下人去寻小少爷。
登上三楼,刚拐近虞美人,便听闻房里言笑晏晏之音,宝珞敲门而入,房里登时鸦雀无声——
几位小姐都愣住了。面前的姑娘,说是巫女洛神也不为过,妃红袄衫外罩十样锦暗纹薄纱,淡了妃红的张扬又恍若仙袂翩翩,一撒淡青百褶裙,如烟雨初霁,云破之处……若只是衣着别致玲珑便罢了,偏人也这般出尘,清媚绝丽,姿色天然,一貌倾城,般般入画……
惊讶过后便有点酸了。起初没认出她是谁,然瞧见她身后的姚澜,猜也猜得到,这便是那个蛮横的西宁侯府二小姐了!
其实她们不是不知道姚宝络漂亮,只是没想到她竟美得如此出挑。要知道往昔的她简直俗不可耐,满身的“铜臭”味,每每相聚,她们不是取笑她妆容,便是嘲弄她衣着,调侃起她的审美那是一点不含糊。偏她还是个急脾气,三言两语便发作,反驳不过便与人蛮横。可她一个人如何横得过一群人,久而久之,经常受气的她便再不与她们往来了。
说起来,她们也快一年没见了吧。她如此惊艳出场,竟让人找不到调侃的话由……
“宝珞你来了!”一长相清秀温婉的姑娘上前,挽住她道,“最近身子可好些?你病着的时候,我去看你好几次,可你都昏迷着,我好不担心呢。”
人没认出来,这声音宝珞认出来了。自己昏迷时,可不就是这个声音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一个劲儿地让她快点睁眼,快点好起来。
这是除叶婧沅外,她唯一的闺友,詹事府少詹事家的小女儿,狄筎。
“你看我这不是好着呢吗!”宝珞笑着,随她入座。
狄筎努了努唇,嗔道:“可不是好着么!听说你听曲逛马市街,还去绮罗轩撒钱,口脂便买了七个,好不逍遥,就是不知道来看看我!”
“哟,你还摸得挺清的吗!”宝珞笑道,目光却瞥向姚澜,姚澜心虚地错开了眼神。
“能不清吗,你现在可是风云人物呢!”说话的是便是靖安侯家孙小姐杨令贞。老靖安侯是开国功臣,公爵里年纪最长最受尊敬者,每每觐见,都会被皇帝赐坐,他也是坐着面见皇帝的唯一人。祖父功高位尊,杨令贞便自幼带了分优越感,成为众千金中那个拔尖的,一路众星捧月。
茶艺师傅给宝珞斟了杯茶,她点头谢过,道:“怎么,令贞妹妹是觉得我抢了你风头。”
杨令贞愣,哭笑不得道:“姚姐姐这风头,我还真不敢抢呢!你多威武啊,之前的未婚夫,亡的亡,伤的伤,换了她人恨不能赶紧嫁了藏起来才好。你呢,居然把武安伯世子的婚都退了,连退三婚,谁有你这魄力!”接着,她促狭一笑,“那话怎么传来着,道姐姐你是,天煞克星,男人勿近啊!”
这话一出,满室哄笑,方才还愁找不到槽点调侃,眼下这不是现成的,姑娘们一个个笑得是花枝乱颤,抚掌赞杨令贞那句“男人勿近”说得好,说得妙!这姚宝络啊,还真就天生是个调剂气氛的笑柄!
狄筎气得直喘粗气,几次反驳都被淹没在了笑声中,急得她想去安慰宝珞,却见她淡定依旧,从容地品着茶,好像她们笑的便不是自己,狄筎甚至还瞧见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
☆、 10.挟持
往日揶揄,宝珞都会气急败坏,丑态毕现,惹得她们哄笑不止,然今儿她却如换了个人似地,淡定自若地品着茶,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从容得倒让她们无所适从,渐渐平息了笑声。
杨令贞也觉得无趣,收了笑意。
茶艺师傅端给众人分茶,杨令贞呷了一口,目光又落在了宝珞贴着茶盅的双唇上……
她不得不承认,姚宝络的唇是真的好看,花瓣样的形状,粉嫩嫩的诱人,尤其沾了茶水后,晶莹得像她腕间的那钏胭脂水碧玺。
她唇色天生就是这般吗?杨令贞下意识看了看手里青花瓷茶盅上,自己口脂沾染的淡淡红色,随即又看了看她的茶盅,于是佻声问道:“姚姐姐口脂可真是漂亮啊,可是绮罗轩的?”
宝珞撩起眼皮搭了她一眼,笑道:“是啊。”
“哪个颜色?烟粉的,还是桃绯?”杨令贞追问,可又觉得好像又都不是,要再暗一些。
宝珞勾唇抿了抿,道:“是我自己调的。”就是用杜嬷嬷接受不了的茶色和丁香,略加了海棠红。
杨令贞来了兴致。“如何调的?”
“调吗,很简单。”宝珞捏着茶盅悠然道,“只是有些嘴巴不适合用。”说着,她促狭一笑,竟和方才杨令贞的那个笑如出一辙。
杨令贞察觉诡异,却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嘴巴不合适?”
“狗嘴啊!”
话一出,满室沉寂,这戛然而止的静默让琴师猝不及防,抹错了个音,琴师窘得红了脸。
这个破音挑破了杨令贞的神经,她吼了一声:“姚宝络,你敢骂我!”
“我何时骂你了?”宝珞一脸的无辜。
“你就是在骂我!”
“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你骂我是……”杨令贞急了。“你骂我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