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院里唯一的女人,罗氏为何与女儿挤在西厢都不能搬入正房,还不是因为裴氏!姚如晦不仅把正房布置得与观溪院一模一样,他还把裴氏生前的东西统统搬来,连一根发簪一把梳子一件衣服都未曾落下。十年了,裴氏就像还生活在哪个房间一般。就算自己和姚如晦亲热,也只能在正房西稍间里的碧纱橱!
还记得当初裴氏离世,她嚎啕痛哭,不能自已。大伙颇惊,都道没瞧出来罗氏竟也是个重情义的,可有谁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为裴氏而哭,她是为自己,她终于熬出头了……
然这便是所谓“出头”?罗氏不甘心!
接下来的几日,姚如晦每日早出晚归,回来便守在正房,罗氏连个面都瞧不见。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她打着头疼的理由让女儿去找父亲,三请之下,姚如晦可算露面了。
男人便是如此。不见便不想不念,一旦见了,伊人楚楚,心当下就软了,不但照顾罗氏用了晚饭,还留下来陪她过夜。
罗姨娘侧身,深情地望着枕边的男人。他阖目而眠,气息淡淡,温润沉静得和他这个人一般……即便到了这个年纪,他清风霁月的气质仍让她着迷,扫着他英俊的轮廓,她朝他靠近,头枕在了他肩膀……
“夜深了,睡吧。”他微动,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罗姨娘皱眉,一条柔软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贴近他道:“侯爷可是思念夫人了?”
他呼吸屏了一瞬,没应。
“妾身也想夫人了。”罗姨娘叹道,“也不知为何,最近梦里总是梦到她。她还是以前的模样,华若桃李,高贵优雅,只是……”
“只是什么?”姚如晦头稍抬。
罗氏抽回了手,哀然道:“只是她神色悁悁,苦郁得很……”
姚如晦转身,追问:“她可说因何?”
“还能因何,自然是她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啊!”
闻枕边人长叹了一声,罗氏继续道:“侯爷,哪个母亲不惦记儿女!想想宝珞,退了三次婚,到如今亲事仍没个着落,若是夫人还在不知道得多伤心。说是夫人托梦给妾身也好,说是妾身日有所思也罢,我们都是为了她呀。 ”
“宝珞的脾气你也知道,连盛廷琛都被她退了,你摸不透心里到底想的什么。”
“可她都十八了,任性不得了。”
姚如晦沉思。“待我和母亲再商议吧。”说着,看着身边人微露的雪肩和胸前那方若隐若现酥软,他顿了下,给她提了提被子道,“别想了,睡吧。”
罗氏眉头微蹙,钻进了他怀里,贴在他胸口柔柔道:“侯爷,您还记得答应妾身的事吗?”
姚如晦怔,手臂略僵地拍拍她。“……十年丧期未到,这事……暂且缓缓……”
“不是这个!”罗氏仰头看着她,脸却红了,娇怯道,“侯爷答应过我,让我再要个孩子……今儿,到日子了……”
……
清晨露气未散,宝珞便已经开始打拳了。杜嬷嬷刚从院外回来,进门便撇嘴嘟囔着:“这男人真是靠不得!”
“说谁呢?”宝珞动作没停,问道。
“咱院里还有几个男人,侯爷呗!听说他昨个居然留宿西厢了,都多大岁数了!”
“噗——”宝珞被她逗笑了。“父亲才多大岁数?三十七而已,正当年!”要知道她来的那个世界,三十七可是黄金阶段,为人成熟稳重不说,经济实力和地位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抢手得很,尤其像她父亲这样的,身强体健,人还长得俊比潘安。
“那也不能留在西厢啊,三小姐还在呢!”
“哎呀,五间房,南稍间一个北稍间一个,打着隔断能听到什么!除非她趴门去。你啊,竟操那没用的心!”宝珞一边打拳一边道,可又忽而顿住,盯着嬷嬷问,“今儿几日?”
“七月初六啊。”
这月初六温存,上个月也是月初……而且还一直在喝药……宝珞突然反应出什么,罗氏这是在掐日子求子啊!
宝珞冷笑,无奈摇头。罗氏为得子还真是用心,不过想也知道她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借子上位。
国法明定:无妻或妻亡,均不可扶正妾婢。不过自打先帝在位时,奉国将军不但扶正了妾室还为她争了诰命后,便开了个头,也不管人家奉国将军是不是有情可原,总之效仿之辈层出不穷,况且以西宁侯那软耳根的性子,这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貌似这个年代还没有安全期与排卵期的计算,罗氏的日子,依靠的无非是黄岐之术里的阴阳论罢了。
不过她不懂,宝珞懂啊!如此,那便“勉为其难”地帮她算算吧!
宝珞勾唇而笑。“嬷嬷,你帮我打听点事呗!”说着,她贴在她耳边嘀咕两句。
嬷嬷惊得一脸嫌弃,撇嘴道:“姑娘家家的,打听人家月事干嘛。”
“好嬷嬷,你就帮我问问吧!”宝珞撒娇道,“过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杜嬷嬷拧着眉头狐疑地应了,方想再询问,便闻二门外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小厮南楼的一声唤:
“二小姐,二小姐!小少爷他,跑了!”
☆、 9.听曲
“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吗!”去西院的路上,宝珞呵斥道。
“我是看着小少爷呢!寸步不离!”南楼信誓旦旦,接着又缩了。“可能,可能他知道我被二小姐买通了,所以这两天他走到哪都不叫我跟着。”
“你不说他能知道!”
“我真没说!”南楼委屈,“我就是劝了他几句,让他听二小姐您的话,不叫他跟您对着来,说您都是为了他好……”
得,这几句话就够了!往日马屁成精,一句“公道话”分分钟就知道被卖了!清北身边怎么跟了这么个智商欠费的!
“你没跟着他,如何知道他跑了?”
“是大少爷身边的学童来告诉我的,我没敢跟侯爷说,就来找您了。”
“你还就算这事办对了!”
说着,宝珞已经到了西院翰墨堂,她方要推门而入,便听房中有人在说话。
“……大少爷学识与我不分伯仲,对于制艺传授,老夫力不能及了。”
“先生哪里的话,学生是您一手教出来的。您学识广袤,才高八斗,学生便是此生也未必追得上。”
“大少爷过誉了,我不过是个闲云野鹤。术业有专攻,您若想深入政论,还是建议您请一位翰林院的老先生。”
“先生提的可是翰林院大学士孔元润?”
“正是。”
清南苦笑。“太子都请不动的人,我如何请得动。就连皇子求学,都要亲自登门,以师礼相拜,无君臣之别。据说二皇子因触怒他,还曾被他赶出府外。他们家的门槛,比天还高,我怕是迈步过去。”
“向他拜师自然不易,但若能提点一二,也是大受裨益,常人所不能得啊。”
“可是……”
别“可是”了!再可是宝珞可要憋不住了。听闻房中谈话,出于礼貌她本不想打断,可无奈里面说起来就不停了!
宝珞顾不得那么多了,敲门便入。一见是她,清南眉头先蹙了起来,嫌恶的表情呼之欲出。
“二妹如何来了。”
宝珞也没含蓄,直问道:“清北呢?”
“走马跑鹰,听曲逛街,他还能干什么?我又不是他看护,管得了他去哪!”清南鄙夷道。
宝珞哼声。“你不是他看护,可你是他兄长,你有责任管束他。”
清南愣,不屑道:“他可把我当做兄长了!”
“那你可把他当弟弟?”宝珞直击他,“我只听过以身作则,以上率下的,兄不友,如何弟恭。”
这话反驳得清南愣住,瞪着妹妹一脸的不可思议。往日里只会骄横的小丫头,竟也会说出这番话来!清南蔑笑。“行,我是兄长,就该管束幼者。既然你是我妹妹,我是不是也能管理管理你啊!你这是和兄长说话的态度吗,狂傲放肆,简直是少条失教!”
他突然怒斥,把书案前的佟先生也惊了一跳。指责一个姑娘,再恶毒的话不过“没教养”了吧!何况还是个失慈的姑娘。
可宝珞却平静极了,淡然道:“对,女子乃小人也,无教养又何妨。不若君子,不失足于人,不,不……不什么来着?”她求问似的看了眼佟先生。
“……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佟先生接道,然话一落,他眉心一拧登时便悔了。
小姑娘这不是在反驳姚清南出言不逊非君子,他才是没教养的小人吗!还把自己也给套了进去。眼看姚清北气得脸都青了,他无奈,只得打着圆场道:“二小姐无需着急,小少爷是跟着叶家少爷出去了,听闻是要去清音坊。”
“谢先生告之。”宝珞福身淡笑,接着,又看了眼堂兄,颇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先生,这么些年,委屈您了。”说罢,甩开门帘迈了出去。就在她踏出翰墨堂大门那刻,只闻身后一声怒吼:“姚宝络!”她却连个头都没回,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