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帝想着纪云好像比较喜欢听话温顺还唱了《明月几时有》的吴皇后,当晚就睡在了坤宁宫。
这一次不用像新婚夜那样点蜡烛了,弯月又黯淡,纱帐里永兴帝看不见吴皇后的脸,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
永兴帝撒着雨露,还要吴皇后唱歌,把她当成了纪太后的替身,顿时兴致大起,做了之前在金露亭“未遂”的事情,吴皇后为了承欢讨好丈夫,唱到嗓子都哑了。
吴皇后听丈夫反反复复叫着皇后,原来丈夫最爱的还是她这个正妻,把他搂得更紧了,安慰似的抚摸着丈夫的背,她那里知道永兴帝叫的皇后并非她这个皇后,而是过去的纪皇后,那个亲手将他从少年变成男人的女人。
纪云过了第一关,众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曹静出了宫,去地下密室看孔缺。
孔缺被关了一个月,刚开始还能大骂大闹,见一点用都没有,偃旗息鼓,躺在床上,连听到门响都懒得睁开眼睛,“滚,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曹静买了老大最爱吃的小笼包子,“起来吃饭。”
一听到母亲的声音,孔缺腾一下从床上跳下来,“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的笑话吗?”
曹静将切好的姜丝浸泡在香醋里,摆好碗筷,“你吃不吃?”
孔缺警惕的看着一个个十六个褶的白胖包子,“里头有东西,你们要把我迷倒,关在另一个地方。是不是爹爹要来京城了?”
面对长子的阴谋论,曹静不解释,坐下来吃包子。
孔缺吃了一个月的西瓜,肉干,和胡饼了,闻到香气,实在受不了,心想弟弟精通药物,他想要弄倒我,有的是法子,没有小笼包子,也会有其他的东西。
又看母亲吃了没事,孔缺心想我多疑了,拖着长长的脚镣坐下来吃包子,风卷残云,几乎是眨了眨眼睛,两笼包子就吃完了。
曹静倒了杯绿茶给长子解腻,问:“被囚禁的滋味如何?”
孔缺不服气,“母亲在孤岛可以自由活动,是一岛之主。我在这阴暗的地牢里,和老鼠蟑螂为伴,怎能有母亲舒服?”
看着执迷不悟的长子,曹静没有多言,收拾了碗筷要离开。
孔缺叫住了母亲,“母亲来就是为了给我送顿饭?”
曹静说道:“我想和你说的话,起码说了一百遍了,我累了。总是老调重弹没意思。你父亲带着商队出海有一年多了,按照季风的规律,这个月应该就回到双屿岛,明天二郎会来放了你,你回双屿岛找你父亲去吧。”
曹静将空碗放进食盒里,“这顿饭应该是我们母子最后一次坐在一起吃饭,以后……自己保重。”
曹静提着食盒要走,孔缺追过去,脚上的铁链哗啦啦响,铁链子长度只有密室一半,孔缺离母亲还有两步距离时被脚铐的铁链牢牢拉扯住了。
孔缺伸开手臂,手指头努力伸展开来,指尖离母亲还差一个拳头的距离,任凭胳膊的青筋从肌肤里凸出来,都够不着曹静。
曹静打开房间,孔缺急道:“这是第三次了,你一次次的抛弃我,你不配当母亲!如果你不能抚养我们长大,当初为何要生下我们?”
曹静转身说道:“你总是不明白,我除了是你们的母亲、你父亲的妻子,我还是我,我有自己的活法,我不想当贼,和倭寇同流合污。”
孔缺怒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别的女人都这样过一辈子,为什么你就不行?你非要一次次的离家出走?”
两个儿子,两种脾气。
曹静叹道:“我离开你们兄弟时,你们十岁了。那十年你父亲在外头做生意,很少在家,我十月怀胎,双胞胎兄弟令我精疲力竭,从哺乳洗尿片开始,到延请夫子给你们开蒙,几乎都是我在做。难道我这不是付出?你为什么不问问那十年你父亲又给你们做了些什么呢?”
孔雀说道:“他要出去赚钱养家啊,没有父亲,我们母子三人那来吃穿?那来的大房子住?哪来的佣人和夫子?养孩子本来就是母亲的责任,所有母亲都这样为孩子付出,就你非要和父亲斤斤计较。”
曹静苦笑道:“对,当初是我没有用,一旦离开你父亲,就给不了你们富足的生活。我给过你们选择,跟我还是跟你们父亲,你们都选择跟父亲。你们都觉得我只是一时负气出走,我没有赚钱养活自己的能力,迟早会回来的。但是你们都看错我了,我可以自给自足,凭本事赚钱养活自己,给奶娘养老送终。”
“至于说抛弃你们……连你刚才也说全家都靠着你父亲养活,他对家的贡献最大,没有我你们也能活的好好的。既然如此,我离开你们兄弟,独自谋生,他有权有势,应该也会把你们照顾的很好,何来抛弃之说?难道我一个人就能生得了你们兄弟?他也有抚养孩子的责任。”
曹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孔缺一时词穷,“你……你就知道狡辩!凭什么你就得和别人不一样?你都不愿意为儿女牺牲自己,有什么资格为人母?”
曹静说道:“我不会为你们兄弟献祭自己的所有,乃至做人的原则。为何女人就得卑微,把自己放在最后,自轻自贱?把好东西留给别人,自己就配最差的,苦哈哈的过一辈子?”
曹静回忆起过去,“当年我的父母把我许配给一个四十出头的进士当继室,他女儿比我的年龄还大,且有宠妾灭妻的名声。我不想跳这个火坑,可是父母根本不听我的意愿,说为了家里几个弟弟的前途着想,他们需要一个进士姑爷,为了娘家,要我忍一忍,等生下儿子,媳妇熬成婆就好了。”
“凭什么都要女人去牺牲?我是爱你们兄弟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但爱你们就一定要牺牲我自己吗?我又不是那种盲目逞强,只管出走不考虑现实生活的人。我可以为奶娘养老送终,也能养得起你们,是你们嫌弃我,不是我抛弃你们。”
曹静打开房门,“我从不觉得对不起你们兄弟。你觉得我对不起你,我也没有法子,今天你我母子最后一次交谈,我不想以吵架告终。到此为止吧。”
曹静转过身,给了孔缺一个微笑,“记下我笑的样子。”
孔缺张开双手,“既然是最后一次相见,我可以抱抱母亲吗?”
曹静看着人高马大的长子,笑道:“我想,但我不敢,当年我就这样被你迷倒,偷偷运出宫囚禁在孤岛,一关就是五年。我快四十岁了,人生还能有几个五年呢?我走了。”
孔缺对着曹静的背影叫道:“你就打算在宫里头躲我和父亲一辈子吗?那样和孤岛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一个囚笼飞到另一个囚笼罢了!”
曹静说道:“我自有安排,你自己保重。”
言罢,曹静关上门,背影彻底消失。
“母亲!”孔雀歇斯底里的吼叫道:“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曹静闻言,脚步一滞,而后还是提着食盒走向了出密室的台阶,留下孔缺在身后继续嘶吼。
作者有话要说: 当一个完美母亲还是当一个保留自己我的母亲?曹静属于觉醒的女性,她看穿了封建礼教给女性洗脑,要女人认同自我献祭的主流价值观。有二更哟,会很晚,大家明天早上来看啦
第43章 临盆
什刹海孔宅母子告别, 琼华岛广寒殿, 纪云也在为将来的告别打算, 她思绪纷乱, 把孔雀叫来, “这个孩子借着我的肚皮出来之后, 我就要离开这里。你说……将来他会不会恨我?”
纪云找孔雀, 是因当年曹静舍下他离家出走。与其是问肚子里的孩子,不如说是问孔雀他对曹静的态度。
孔雀没有直接回答:“你在乎这个孩子将来怎么看你吗?”
纪云说道:“我很想说我不在乎,这孩子又不是我想要的。我恨把他弄出来的母亲和父亲, 可是他在我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没有办法忽视他,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若恨他, 会违背伦理, 我毕竟是他的生母。可是我若爱他,我就不是我, 是霸占我身体那个人了,何况将来我要走,皇帝是不可能让我带着孩子一起走的。”
不是每个新生命都幸运的伴随着祝福诞生。
此时的纪云的挣扎和当年离家出走的曹静心情有几分相似。
孔雀说道:“老实说,我十岁那年, 是恨母亲的, 觉得母亲意气用事, 抛弃我们兄弟,我和哥哥都觉得母亲错了,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养家, 我们都等着母亲后悔,回家和父亲认个错,我们还是一家人。”
“不过现在,我不恨母亲了,还后悔当年和大哥把母亲绑回去囚禁孤岛。父亲走错了路,就别怪母亲和他从此陌路。明明是两路人,我们当儿子的把父母强行绑在一起,做出一家团圆的假象,心都散了,住在同一屋檐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孔雀表明了立场,站在母亲曹静这一边,这让纪云有所领悟。这个孩子自有永兴帝安排前途,无论将来如何,都和纪云平平淡淡过一生的计划完全不一样,纵使她是生母,也是陌路人,走不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