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先生!”不等他起身,连微惊喜道。
堂下这眉目清癯,满身风霜的书生,可不正是喻扬么!
连微眼睛都亮了。
——这么多的账册,终于有人来帮她分担了!
喻扬说到一半,上面突然传来个女声,被惊得抬头看去。一眼看到灼目的容色,又猛地低头,唯恐冒犯了郡守后院……
咦,他来扈郡这么些年,也没听闻郡守有什么内院家眷啊?
许是这两日新添的吧。他不及深思,慌忙躬身道:“在下…在下许是走错地了,并非有意冒犯!这便退出去,夫人万请见谅……”
连微笑出声:“什么夫人?喻先生不认识我了?”
喻扬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又飞速挪开眼睛:“这……在下不知……”
声音是有些熟悉,可他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
连微下座将他拉起:“你不认得,小七或许还认得吧。收留之恩,不敢或忘。”
喻扬仿佛想起了什么:“付氏?”
啊?连微先是一懵,而后想起他们进城时报的确乎不是本名,符骞报作付寒,她自然就是付氏……
看着喻扬澄澈的双眼,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好在喻扬似乎颇赶时间,只又在她面上扫了一眼,便转而问道:
“那…郡守呢?大人他在何处?我出行方归,是该向他述职的。”
兄台,你这消息滞后得,可不是一点半点了啊。
连微扶额,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对这位书生的冲击会小一点。她想了想,后退两步,谨慎问道:
“先生对我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没有什么疑问吗?”
快说有!她心里呐喊:这样我就可以从我们为什么乔装入城开始,给你解释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喻扬懵道:“女子妆后,容色大增不是正常?夫人梳妆手艺确实惊人,喻某此前从未见过。”
连微:……
这话她没法接。
喻扬似乎没看出来她的失语,又重复一遍之前的话:“敢问郡守大人现在何处?在下何时能拜访?”
连微盯着他诚恳中透着紧张,紧张中透着惭愧的眼睛,觉得良心很疼。
这位不会是真的爱戴那位郡守吧?
希望喻扬的君子风度能够撑住听到她说出真相以后保持冷静,不要打她,否则她也只能……
拼了老命地跑了。
在心里做了会儿建设,连微咬咬牙,直接道:“栾尉成他死了。”
“……什么?!”
连微从头到尾给他解释了一番,从符骞的身份到和扈郡的过往,从栾尉成突然下手到他们被逼上梁山。大体情节没变,但把他们的早有预谋不甚被阴,春秋笔法成了无辜的受牵连者奋起反抗。
“所以……?”喻扬被忽悠得有点发愣。
“所以,府中现下正是用人之时。”连微眨眨眼,诚挚道:“喻先生大才,看账本这种小事,应当是会的吧?”
话语神情,满满的都是期盼。
本以为还要再鼓动几句,没想到喻扬捋了捋,竟是没怎么推搪。
“征西将军之名,世人皆知。扬愿效犬马之劳!”
那一瞬间,连微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小天使。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宿将军会念叨喻扬这么久了!
.
扈郡之北的平原上,风雪漫天,一支五千余人的精兵正原地驻扎。
前方就是玉屏关凭依的巴岭。行进了半日余,天又冷,人困马乏的不宜直接入山,符骞便下令在此停驻,休整片刻。
将士们各自取出干粮,就着烈酒嚼咽暖身。而大军之中,符骞坐在马上,沉静地看着匆匆而来的斥候。
——为什么不是坐在符合他身份的帅帐里?因为他们此行轻装简从,压根没带什么辎重。人背马驮,一人带上三五日的口粮,就这么出来了。
得亏宿鸣手下这一批人多是当年老兵,信任犹在。目前军心还很稳定,黑压压一片但见人头,未闻喧杂之声。
这边斥候呈报道:“前方道路山林茂密,两侧崖高,我等未见异状,倒是碰上了此前领兵离开的崔都尉。”
遇上了昨日带兵去追督察使的小将?这倒是意外之喜。
虽说平常就不会有守关将领随便派人在山道上埋伏空气,在这样的雪天可能性更小。但毕竟不能确定安全,一旦受了埋伏,便要吃个大亏。
若能与崔都尉会合,确定他那边追踪的情况,便能得知他们的行踪是否外泄,从而推知接下来的行动安全与否了。
“崔都尉在何处?”
“属下一见到人,便快马回来传递消息了。崔都尉那边有些麻烦,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符骞十分不解:“他不是有马吗?难不成双方打得竟如此胶着,连马匹都战死了?”
“这…”斥候顿了顿,道,“以属下之见,看情形,倒像是那位督察使太能跑,崔都尉不得不遁入深林去追,以致…以致伤了马腿。”
符骞:…
通往玉屏关的这一条裕径他是走过的,两侧山崖坡度极陡,人尚且不好过,马匹更不用说。
这是怎么“遁入深林”的?
“你带人去,接他们回来。”尽管狐疑,符骞还是道。这漫天的雪,且不说等上半个时辰会耽搁多少战机,光是在雪里站着不动这么些时候,手脚也都要僵了。
斥候领命,带上两匹好马离去。步行的半个时辰换作马匹果然快速,不过片刻,符骞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几道身影。
衣衫褴褛,发冠歪斜,满面尘灰,要不是这姓崔名恭的年轻都尉他认得,怕不要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难民。
符骞有点相信斥候的说法了。
到得近前,崔恭压着手中缚住的汉子跪下,自己行了一礼,闷声道:“幸不辱命。”
符骞抬手让他起来:“你带的其余人马呢?还有那一队护送的弓兵呢?”
“属下的那些马都不顶用了,此时还在后头。那些弓兵…”崔恭嫌恶地看了手底押的人一眼,“箭已用尽,还被他拿来拖延时间,已死得差不多了。”
身为领兵者,最厌恶的便是这样无谓地拿手下人的性命不当命,明知不可还要拿去填坑的做法。
敌方的人命贵贱,符骞没有兴趣。他知道已经解决了即可。现在更困扰他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们的马是怎么伤的?”
崔恭闻言苦笑道:“这位督察使太能跑,我等追逐时情急,踏入了结冰的山溪,或者被碎冰划破马腿,或者在湿滑的卵石上跌倒…”
仔细一看,他的衣角裤脚确实有冰棱子悬着。
“追过山溪还没完,这人十分顽强,攀着山壁的树干往上爬,偏偏轻功又练得不错…属下很是废了一番功夫,这才复命迟了。”
符骞看他确实是奔波一天之后心神俱疲的模样,挥手道:“无妨,来得正是时候。你去后头吃点东西歇会儿。有了此人…”
他的目光看得督察使浑身一颤。
“一会儿入关就轻松多了。”符骞笑道。
第40章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督查使露出明显的抗拒之色。
符骞居高临下, 把这点不情愿看得明明白白:“怎么, 不想配合?”
他扬了扬眉,神色间不很在意。
督查使压下内心耻辱, 垂头不言。
“我还没说要你做什么呢。”符骞轻轻一甩马鞭,在空中打出一道夹着碎雪的气流, 刮过督查使的脸。
他说:“一会儿入了夜,你去那玉屏关城楼下报上名号, 让他们开门。门开之后你举止如常便可, 只要不露马脚, 剩下的就没你的事了。”
骗开城门这种事……督查使又抖了抖:“这岂不是去送死?”
符骞还真想了想:“……不一定,到时候局面乱起来, 没人会去注意你。能不能逃命,都看你自己的。”
督查使:……
他就只有轻功练得好些, 这玩意儿在城中本还算好使, 但如果那是一座乱军之城, 就不一样了。
兵荒马乱之中, 一个没把住,可能就窜进了敌人之中。就算没有, 夜里误伤率也极高。符骞的名头他在吴胤帐中没少听过,是一员猛将——换句话说,也就是够虎。
这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次次都是搞大事,这次八成也不例外。到时候四下乱战, 自己就算被放开,还不是个死?
思及此,他抬头,小心道:“将军想破这玉屏关不必急这一时半会儿,我同那守将王祜有些交情,或可把他约出来,将军与他详谈一番,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岂不美哉?
为了性命,势力和忠诚算个鸡毛?
可惜这个建议太过荒谬,符骞不为所动,道:“你只说去或者不去便是。”
督查使一个去字含在嘴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此去简直十死无生——不如硬一回骨头说不去,同样是死,好歹家中娇妻还能被主公照拂一二!
于是闭了眼睛,咬牙道:“不去!”
几乎是他话音出口的同时,符骞鞍前长刀出鞘,轻易划开了督查使本就被林木钩挂得破破烂烂的衣物,从他胳膊上剐下一小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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