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随口问一句:“知道什么?”
“那个扫把……叫聂遥是吧,他家里的事啊。”
小将军?
小海棠原本不想搭理她,这会倒是兴致勃勃。
“张阿姨,聂遥哥哥家里怎么啦?”
张阿姨又吐一嘴瓜子皮,得意洋洋道:“不知道吧?我就说这镇上就属我的消息最灵通。”
小海棠眨巴着眼睛,消息这么灵通你倒是快说啊?
“虽然大年三十说这个有点晦气,但我又见你们家小海棠跟聂遥关系好,还是多嘴说一句,我跟你们说啊,聂家老太太刚刚……”张阿姨鬼鬼祟祟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挂了。”
“啊??!!”小海棠吓得小嘴巴能装下鸡蛋。
老爷子笔下的挥春也糊了一块。
原本不打算搭话的男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远征:“张阿姨你说什么?聂奶奶怎么了?”
张阿姨一脸不屑,“死了啊,差一天都过不了年,晦气吧。”
张阿姨说起八卦来就口无遮拦,“聂遥这个扫把星真是命硬,克死了一个又一个。”
小海棠板着脸,诉斥道:“张阿姨,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前几天见聂奶奶好好的,怎么会忽然……你要是再胡说,我要生气的。”
“哟哟哟,人仔小小,脾气倒是不小,这哪是我说的啊,大家都这么传,再说了,大年三十谁没事造谣这个啊,嫌不够晦气吗?嗤,好心没好报,你们爱信不信。”
张阿姨一脸“我跟你们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水”的表情,狠狠往地上吐一嘴瓜子皮,扭着屁股走了。
小海棠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害怕了起来。
“大哥哥,我们去趟聂遥哥哥家吧。”
双胞胎异口同声,“我们一起去。”
兄妹几个说完就要扔下手里的春联去取自行车。
老爷子喊一句:“都给我回来!”
小海棠要哭不哭看着老爷子,“爷爷,我要去看下聂遥哥哥。”
万一是真的,小将军这时候该多难过啊。
“小海棠你先听爷爷说。”老爷子抱起小海棠,扫了几个孙子一眼,“你们也给我过来。”
“小海棠,我们先不说这事是真是假,是假的当然最好,万一是真的,你们几个去了也是添乱,我们家跟他们非亲非故,帮不上任何忙,这种事只能家里人自己处理,我们不去添乱了好吗?”
小海棠摇摇头不同意,“可是爷爷,我们跟聂遥哥哥是很好的朋友,怎么能说是非亲非故呢?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
“小海棠,你去了又能做什么?陪着他哭一场吗?各处乡规各处例,这种事不能胡来。”
老爷子别的事都可以睁一支眼,闭一只眼,这可不是小孩子可以胡来的事。
“我可以开导聂遥哥哥啊。”
“听话,别去添乱了好吗?爷爷出去打听一下,大年三十的,你们都别乱跑。”
老爷子放下小海棠,对几个孙子说:“看好妹妹,听到没有。”
“知道了爷爷。”
看着老爷子出了门,几个小的们忧心忡忡。
叶远征:“这不会是真的吧?”
叶远航摇摇头,“张阿姨虽然八卦,但也不是胡说八道那种,我看多半是真的。”
叶远途和叶远征对视一眼:“怎么会这么突然?聂遥就剩下聂奶奶一个亲人了吧?万一连聂奶奶都走了,那他以后怎么办啊?”
原本这是小海棠最值得开心的一个新年,现在变成了最不开心的一个。
她的包子脸绷得紧紧的,拿定主意一脸坚决道:“那我就去求爷爷和爸爸妈妈把他接到家里来住,求到他们同意为止。”
三兄弟点点头,“我们也同意,万一是真的,我们一起去求他们把聂遥接到家里来住。”
双胞胎原本不见得多喜欢聂遥,但是经过这个学期的相处,开始慢慢对他改观,现在他们真心拿他当朋友,可能不止朋友,应该说兄弟。
小海棠以为三个哥哥会反对,倒是没想到他们也会同意。
小海棠这才稍微放心一点点,“那就这么说定了,等爷爷回来我们一起跟他说。”
……
老爷子出去溜达一圈没费多少时间,回来的时候眉头蹙得厉害,脸色也不大好看。
小海棠的心“咯噔”一下,这事多半是真的了。
“爷爷?”
老爷子点点头,“是的,今天早上的事了,只是我们没出门,都不知道。”
小海棠长长的睫毛耷拉了下来,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啪嗒嗒往地上掉。
聂家唯一对小将军好的亲人都走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兄弟三人两两对望一眼,沉默了下来。
小海棠的肉嘟嘟的手背往脸上一抹,吸着鼻子道:“我要去看聂遥哥哥。”
这一次是叶远航把人拦着,“小海棠,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去添乱,听话好吗?”
“爷爷。”叶远航拉着小海棠的手走到老爷子跟前,“等聂遥家的丧事办完之后,我们把聂遥接到家里住好吗?”
双胞胎同时点头。
叶远征:“对对对,爷爷,家里开支太大的话,我们可以少吃一点,一人匀一点总够聂遥吃的,他胃口不大。”
叶远途:“爷爷,零花钱我们也可以匀给他,书杂费这些也可以从我们的压岁钱里扣。”
小海棠什么也没说,抬着头,泪眼巴巴看着老爷子,乞求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老爷子气笑了,“你们一个个这都怎么啦?爷爷有说不同意吗?多聂遥一个多一双筷子而已,爷爷原本也有这个打算。”
小海棠这才破涕为笑,“那太好了,以后小海棠又多一个哥哥了。”
不得不说小海棠这个“又”字用得很准确,叶远航联想到当初的自己,若不是二伯一家,他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其实只要老爷子发话,这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只是见不到小将军,小海棠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关于聂遥是扫把星的谣言再一次传得沸沸扬扬。
适逢次日是大年初一,当地的习俗是必须说吉利话,否则来年会流年不利,这种晦气的事也就没有再传。
聂遥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又再度守灵。
四岁,爷爷去世,他第一次守灵;
五岁,父母去世,他第二次守灵;
十一岁,奶奶去世,他第三次守灵;
连他都觉得自己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否则怎么会身边最亲的人会一个个离自己而去?
“遥儿,喝口水吧,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喝水了。”
聂明珠卸掉精致的妆容,那张素净的脸显得十分憔悴,声音也是大哭之后的沙哑。
她怎么也想不到,好好地回来过个年,会变成奔丧。
老太太走得毫无预兆,安详到像是睡着了一般。
老太太和老爷子鹣鲽情深,或者正如她所说,若不是一直怀着要把孙子拉扯大这个念头,她可能一早就随老爷子去了,不会苟延残喘到现在。
聂遥抬眸,似在看她,但其实眼睛毫无焦距,他摇了摇头,视线又看向奶奶的黑白画像,一瞬不瞬。
“遥儿,丧事结束后,你随姑姑一起去香港吧。”
聂遥沉默了一会。
过了阵子,才听到他用沙哑的声音轻轻说了个“好”字。
聂明珠以为会大费唇舌,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答应。
聂明珠抱住侄子瘦削的肩头,无声痛哭。
聂遥干涸了一夜的眼睛终于被泪水浸润,跟着姑姑一起无声痛哭。
聂明成进来便看见二姐和侄子哭成一团,他接到消息说老太太忽然死了,他是万万不信的。
“怎么会这么突然?我妈前阵子不是还中气十足吗?”
他原本想带着老婆孩子一块来,后来想想还是等他来搞清楚情况之后再说。
结果进来真的看到老太太的灵堂。
宁明珠大喝一声,“跪下!”
聂明成小腿一软,脆生生跪到了水泥板上,痛得他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他趁势假哭起来,“妈,怎么都不看儿子一眼再走啊,儿子不孝啊,都未能见到你最后一面。”
聂明珠平静道:“别假惺惺了,认认真真给妈磕三个响头!”
聂明成想也不想,对着老太太的灵图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聂明珠又说:“你走吧,不要再来叨扰她老人家清净。”
聂明成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蒙圈,“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所做的那些事,还需要我对着妈在天之灵一一清算吗?”
这几天,老太太推心置腹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她越听越心惊胆战,万万没想到聂明成居然骗了她这么多年,他的所作所为枉为人子,甚至枉为人。
聂明成慌了,“不是这样的,姐,你总不能只听妈的一面之词,你听我解释。不对,你不会把妈的死算到我头上吧?她明明是被聂遥克死的,我早就说过他是个扫把星,让她把人送走,她偏不听,现在好啦,连自己也被克死了,这能怪谁?”
聂明珠怒不可歇,“聂明成!你给我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