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夜晚冰水澡的滋味,那叫个酸爽。
等到奶娘做好了大姑娘钦点的芋泥夜宵,端着回来院子,发现魏紫和姚黄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都被赶到门外候着,大姑娘居然还没洗出来。
她当时就感觉不对,冲进了屋子查看,发现秦嫣在浴桶里泡着睡着了。
用手试着拨了拨水,咄咄怪事,居然冷得像大冬天冻了整夜的冰渣子水,凉得她一个哆嗦。
奶娘大惊失色,疑心是小孩子身上火气不够旺,屋子太大,屋里人气太少,大晚上的冲撞了哪处阴气盛的邪祟。她不敢声张,急忙用大毛毯把人捞出来裹住,慌忙塞被子里去。
秦嫣闭上眼装睡,心里得意万分,就这样还不生病?她老娘还不心疼?
她的禁闭日子就要结束喽!
……
她小看自己的身体了。
秦嫣从小就知道,自己穿过来的这具身子不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疾。不能剧烈跑动,不能心情激动,否则就会胸闷,气喘,眼前发黑。
她一直以为是先天性心脏供血不足之类的毛病,随着年纪长大慢慢会好转。
没想到,泡个冰水澡,差点送掉了半条小命。
秦大姑娘半夜发了高热,惊厥抽搐。
消息传到了正院,把满院子的人都吓起来了。
秦夫人果然连夜赶过来秦嫣的小院,来得太急,只匆匆披了件单衣,头发也没来得及梳,披头散发的就冲过来了。搂着秦嫣发热的软绵绵小身子喊心肝宝贝儿,一边喊一边哭,懊悔自己对小女儿太狠心。
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秦嫣果然被当场解了禁。
但看她老娘哭成这惨样子,她心里却不怎么开心。
秦嫣烧得迷迷糊糊的,伸手勾住了秦夫人的腰,把滚热的脸颊贴在她娘亲的胸前,听着剧烈的心跳,心里想,修身养性就修身养性吧,不就是关一个月吗,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故意生病的破事儿再也不做了。
——当然,短短几天后,尝到了甜头的她想法又变了。
还是生病好啊!
生病过的是神仙日子啊!
秦夫人把她接去正院亲自照顾起居,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零嘴儿细点一盘盘地在床边放着,也没人念叨她‘不许把糕点碎屑散在床上’。
最妙的是,不用每天写五十张大字了。
这天傍晚,还没有到晚饭时间,秦嫣在她娘亲的黄梨木拔步床上睡成了一个大字,正半梦半醒间,耳边听到成年男子脚步走进屋的动静。
她父亲秦相下值回来了,在外间和她娘亲说话。
秦相的声音低沉,她隔得远听不清。倒是秦夫人的声线清亮,远远地听到了七八分。
“嫣儿还小着呢,才六岁的小女孩儿,急什么。哪怕再过个六年,相看起来也来得及。”
“是,杜家我们是知根知底的。但杜家两个嫡子,为什么要定二公子?我看过他家大的,是个稳重的,年纪跟我家嫣儿也没有差太多。”
秦嫣模模糊糊地思考着。
杜家?杜二?相看?
踏马的,她才六岁,杜家那只鹌鹑就开始打主意到她的头上了?
下次见面了,直接把他欺负得哭爹喊娘,叫他回家告状去,看杜家还能不能继续打她的主意。
她父亲继续说话,模模糊糊地说了许多,似乎还是跟‘相看’有关的,除了杜家,还提到了其他几个名字,她没听清。
没等她思考出什么一二三四,只听一阵少年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二哥秦茭从国子监放学回来,进屋向父母请安。
秦相和秦夫人当即停了小女儿姻缘的话题,跟儿子闲聊几句,打发他去里间看小妹。
秦茭掀了软帘进来,大剌剌坐在床头,嘴角带着坏笑,压低了嗓音问好,
“听说小妹病了,特意回来看看你。怎么样,二哥的冰匣好用吧。”
秦嫣坐起身来,撇嘴说,“没意思。每次听了你的馊主意,最后都变得特别没意思。”
秦茭不干了,“明明之前还夸我来着,怎么又变馊主意了?”
他摸了摸秦嫣发烫的额头,把小妹的突然反水归结于生病了,不开心。
“——算了,不跟生病的人计较。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
他的嗓音又压低了几度,凑近到秦嫣耳边,神秘兮兮地道,“上次打破了你的头,后来被他老子押过来赔罪的陆家小六,还记得吧?”
秦嫣呼吸一滞,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记得。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陆家小六得罪了你,说件他的倒霉事儿,让你开心开心。”
“熙和殿里的四殿下,咱们的小表弟,不是点了陆六做伴读吗?”秦茭神秘一笑,“听说要换人了,还是换成陆家的小五。——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秦嫣:……
幸好你是我亲哥。要不然你早被我打死了。
她砰地扑倒回床上,抱住了脑袋,“意外,真意外。”
话音未落,她又砰地弹坐起来,揪住他二哥的衣襟,“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讲清楚了。”
第18章 反派崩人设的第十七天
如果秦茭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儿,打死他也不会一时嘴贱把陆家的事捅出来。
秦嫣死活不肯放他走,缠着他问了小半个时辰。
秦茭搜肠刮肚地把他得来的消息掏了个底儿掉。
“嗐,我也是听说的。成国公府的老三不是在国子监里念书嘛,这两天听他嘀咕,说宫里弄错了,四殿下属意的伴读人选,不是成国公府最小的老六,而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老五。”
秦嫣躺在床上,翻了个大白眼:
“胡说八道吧这人。谁不知道老六泓哥儿被召进宫陪四殿下读书,都陪了大半个月了。伴读又不是小厮,哪有说换就换的道理。”
秦茭一拍手,“咱们想得差不多。我心里纳闷儿,就在想着,他家老五不是早就得了‘为人鲁直’的评价,被筛选出去了吗。昨儿下午放学得早,我做东道,请了几个跟陆家素日有来往的几个同窗去酒楼吃酒。一顿酒吃下来,你猜我从他们嘴里掏出什么话来了。”
秦嫣果然屏息静气,眼巴巴等着下面的话。
“一个说陆家老六生重病了,老五是不得已代替的。另一个说,嗐,什么病了,分明是骑马摔断了胳膊,没有三五个月上不了学了。还有一个说,摔断胳膊上不了学是没错,但谁知道是怎么断的呢。”
望着小妹蓦然瞪大的杏眼,秦茭邪气地笑了。
“陆家小六倒大霉的故事,是不是听起来特别有意思?你最喜欢哪个倒霉故事?”
下一刻,秦嫣的怒吼从里间传到了外堂。
“我最喜欢哪个倒霉故事?我看是你要倒霉了!”
莫名其妙被小妹骂得满头包的秦茭确实是倒了大霉了。
秦嫣不顾自己还烧着,从床上爬起来,就要去成国公府探望陆家小六。
秦茭急忙按住小丫头,试图跟她说道理。
“如果是跟咱们秦府素有来往的通家之好,你想要去探访人家小儿子,也就是递个拜帖的事儿。但你没事跑成国公府干嘛,自从大姑母去了以后,两边都三四年没来往了。秦府的拜帖递过去,不把咱们俩直接轰出来就算是客气的了。”
秦嫣绞尽脑汁思索,“秦府的拜帖不管用,那……那就叫熙和殿的旭表哥给张拜帖嘛。成国公府总不能把堂堂皇子的拜帖扔出去。”
秦茭给气笑了。
“好好好,就算咱们拿了熙和殿小表弟的拜帖,进了他们成国公府的门,你又想干嘛?堂堂的秦府千金,秦大姑娘,特意过府探望他家的小儿子。你想要咱们爹以后被人笑话得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吗?”
秦嫣怒“呸”一声,“凭什么你去探望就没事,我去探望就会害得我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别不认,世事如此。”秦茭抱胸坐在床边,“小姑娘家家的,跑去探望人家小公子,就是会惹人闲话。听我的,别去了。”
不去那是不可能的。
秦嫣眼睛转了几转,计上心头,“哪儿来的小姑娘。我换身衣服,就是个小公子!小公子去看小公子,总没事了吧?”
秦茭:“……”坑。一听就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大坑。
他半句废话不说,立刻起身,就要回自己院子。
秦嫣赶紧揪住了他。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走。”
秦茭嘿嘿冷笑,手指弹了弹揪住自己袖子不放的小肥手,“你不放我走?就凭你这小胳膊小腿儿?”
秦嫣磨着小牙,凑近她二哥耳边,小声说,
“冰匣子。”
秦茭:!!!
秦嫣:“你不答应带我去成国公府看泓哥儿,我现在就告诉外间我娘,我生病不是因为浴桶水凉了,是你给了我一个冰匣子,叫我把整匣子碎冰撒浴桶里装病,冰匣子还在我房里呢——”
秦茭赶紧把她嘴巴捂住了。
“去!”他咬牙切齿小声说,“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秦嫣眉开眼笑地抱住了她二哥,在他脸上啪嗒亲了一口。
“二哥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