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英的脸色当即变了。
“这些话是谁同你说的?!”
秦嫣楞在原地,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隔了好多天,又陆续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差点把御花园杏林里二殿下萧旷当面说的几句酸话给忘了。
等她大哥和陆泓一来一往,把当日杏林下的事情问得差不多了,她才终于回想起来,对了,自己当时存了拆散反派联盟的心思,说动了陆泓,叫他当面跟自己老爹告发此事。
后来在中书省官署亲见了老爹受贿,一打岔,把告发二殿下的事给搁下了。
没想到泓哥儿心里还记着呢!
刚才说的报答他们,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在大哥面前卖了二殿下萧旷,主动做起污点证人了!!
原著里沆瀣一气、掀翻了他们秦府全家的两大邪恶人物,在五岁这年分道扬镳。
未来的反派联盟土崩瓦解在幼苗时。
对着面前向她大哥主动爆黑料、一边告状还一边向她露出求夸奖眼神的陆大反派,秦嫣心情复杂。
怎么会这么简单的?啊?
组成邪恶联盟的两大反派之间臭味相投的蜜汁吸引力呢?未来在朝堂上跟秦家父子长达数年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呢?
就这么三言两语绞散了?真是……
太爽了。
秦嫣的嘴角疯狂上扬。
然而,老天爷显然是不愿意见她开心的。
下一刻,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的事物,让秦嫣嘴角的微笑瞬间消失。
那是一件出现了很久、但始终被她忽略的东西。
——她大哥卷握在手里的古书。
书桌后沉静端坐的大哥秦英,听到了身份尊贵的皇室二殿下,以萧旭和秦嫣两个小孩子表兄妹的身份大做文章、恶意诋毁的言辞后,心情复杂。
他缓缓放下了手里卷看了整晚的书,陷入了沉思。
蓝色线装的古籍,在灯下首度露出了封皮,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丹房须知》。
秦嫣:“……”卧槽!
她瞪着那书的眼神顿时不对了。
难怪上次偷了本《抱朴子》出来悄悄烧了,大哥这边一点反应也没有。
感情人家是书多不愁。
少一本无所谓,一书更比一书强!
陆大反派幼年反水的喜悦,顿时被自家大哥坚持炼丹不动摇的反派路线给打败了。
秦嫣的右侧,陆泓同秦英叙述着杏林里发生的事,眼角视线却一直瞄着秦嫣。
见她始终愁眉不展、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高兴神情,他脸上带着的期待表情也逐渐消失了。
三个人各自心事重重。
过了小半个时辰,到了亥时,夜色渐深,秦英嘱咐心腹小厮提前清路,把守夜的小厮婆子都支走,偷偷送泓哥儿出去。
送出去之前,秦英正色对陆泓和秦嫣道,“此事说大不算大,说小却也不算小,若是叫有心人流传出去,对于四殿下和小妹的名声极为不利。所以,你们别再记在心上了,彻底忘记了才好。”
两个娃娃乖巧整齐点头。
“至于二殿下,他今年十二,不算是个孩子了……”秦英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了。
走回了西南角门附近的围墙边,秦英伸手丈量围墙的高度,为‘墙上贵客’下次到来做准备。
秦府的围墙原本修得很低矮。耕读出身的文人书香门第,颇有几分‘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矜持之意。
就算最近加高了两尺,秦英单手垫脚还是能摸着围墙顶上的青瓦。
秦嫣退后两步,在后头端详着。“左边更矮些……不,再左边一点……”
陆泓就在这时,轻轻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秦嫣递过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陆泓从衣襟处扒拉出一本薄薄的书,书本只露出一个角儿,借着浅薄的月色,依稀看到泛黄的纸页。
秦嫣:???
等等,你做的……是我想的那件事?
陆泓见她毫无反应,把那本书拉出来更多了点,露出蓝色封皮的第一个字:丹。
行了,石锤了。
秦嫣紧盯着她大哥的背影,伸出一根细白的小指头,悄无声息把古书按回了陆泓怀里,隔着衣襟拍了拍。
好小子,干得漂亮。
这么有本事的小弟,你不会失去我这个姐姐了!
她充满喜悦地伸手摸了摸陆泓头上的小团髻,表示赞许。
陆泓却不干了。
“要抱抱。”他小声说。
秦府新修缮的围墙下,秦英细心地摸准了位置,手指着一处矮墙道,“这里应该是最矮的一段,泓哥儿看好这段围墙。明日我让人在外头夹道下面垫些石头,再摔下去也不怕了。对了,还有梯子。”
秦府各式各样的梯子都有,秦英吩咐亲信小厮弄来了一个修缮院墙专用的两截梯,设计类似于战时攻城的云梯,下面一截木梯斜靠在围墙上,上面一截木梯可以拉出来,搭在墙头。
“以后梯子就放在墙下。你们约好日期时辰,泓哥儿要过来的时候,我命人把上面一截木梯拉出来,搭在两边墙头,泓哥儿过来就方便了——”
他耐心解说了大段,一回头,看到身后两个小娃娃紧紧抱在一起。
“呔!”
第17章 反派崩人设的第十六天
被大哥强行拎开的两个小娃娃各自得了一顿训。
秦英也无奈得很。
圣人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眼前两个小娃娃都没到年纪呢。说了只怕他们也不明白。
他草草训斥了几句收场,趁着天黑掩护,把两截梯搭好,送陆泓上了院墙。
“入夜了,陆六公子一个人回去妥当么?”秦英有些担心,“国公府内院众多,你一个娃娃趁夜乱走,万一迷了方向……”
陆泓坐在墙头,冲着院墙下站着的兄妹俩一笑,露出了右边嘴角浅浅的笑涡。
“没事。我住得近。”
他伸出右手三指,比划了一个军中常见的必胜姿势,跳过围墙不见了。
……
秦嫣被关在院子里‘修身养性’,无聊得快发疯,天天数着手指等下个休沐日。
官署休沐十日一次。十天后,大哥的亲随小厮沉墨果然早早过来,如约接了她去大哥的院子读书。
陆泓却又没有来。
秦嫣在大哥的书房里边写大字边等,等到中午时分,秦英见她坐立不安,摸了摸她的脑袋,起身出去帮她查探情况了。
去西南角围墙处里里外外查探了一番,诧异地回来说,“确实不在。或许是四殿下把他留在宫里了,没回家?皇子在休沐日里留伴读陪伴玩耍一日,也是常见的事。”
秦嫣闷闷地哦了一声,低头练字。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幼兽,虽然不愁吃喝,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但整日里没精打采的,动弹的兴致都没了。
大哥每天都过来小妹的院子,看了几天,看不下去了,劝了两回母亲。
秦夫人想起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崽子们跑到天子脚下的翰林院闯门,朝野都传遍了。若不是年纪太小,只怕连秦相这个做爹的都会被御史们上折子弹劾。
越想越怕,心有余悸,她这次下定决心不松口,放话出去,要小丫头‘修身养性’整个月。
大哥劝不动,轮到二哥出场了。
秦茭做事向来不走寻常路,他不去劝母亲,来劝小妹了。
“你傻呀。”
秦茭舒舒服服坐在院子里的湘妃竹椅上,用竹签儿扎着时令新鲜的木瓜果盘,一边吃一边对小妹说:
“看你整天屁事没有还能活蹦乱跳地抱怨,娘心里有气,当然不会放你出去了。想要提前解了禁足,你得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生病啊!越重越好!病得娘心疼了,抱着你喊心肝宝贝儿不撒手,嘿嘿,放你出院子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秦嫣当时就被二哥的脑回路震惊了。
她思考了片刻,觉得是个绝世好主意,一拍手,感动地说,“太阳今天从西边出来了!狗嘴里居然吐出了象牙!”
秦茭对着果盘吃得头也不抬,嗤笑说,“骂谁都好,别骂你亲哥。我是狗,那你是啥?狗妹妹。”
秦嫣抄起剩下来的半个木瓜,连皮带瓤糊她二哥脸上了。
人被她赶跑了,但是制定下来的方针可用,当天晚上就开始执行。
秦嫣当晚沐浴的时候,先是磨磨唧唧半天不进屋,又找了个嘴馋的借口支走了奶娘,叫她去小厨房做一道颇费时间的宵夜甜点。
没了奶娘,剩下魏紫和姚黄两个大丫头好应付多了。
两人被她赶出了门外,隔着门问了几次‘大姑娘要不要加水’,她都喊‘太热,不用!’
趁着屋里没人,秦嫣把她二哥留下的小冰匣从床底下拖出来。
这是富贵子弟们专门用来夏日储冰的小玩意儿,夹层里放了芒硝,冰窖里盛出来的冰块,敲碎了装在冰匣里随身携带,可以放整天不化。
想想看解除禁足的好处,秦嫣一狠心,把整盒碎冰全倒进了沐浴的木桶里。
四月末的天气本身倒不怎么冷。但光溜溜地泡在漂浮着碎冰的木桶里……还是两辈子的第一次人生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