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
一抹修长身影走向他。
林衡抬头,觉得此人甚是陌生。
闻成彬看着站在路边的孤单少年,放轻语气,“你是谁家的小公子,怎会一个人跑出来?”
林衡往后退一步,眼含戒备。
闻成彬温和地伸出手,“我送你回府好不好?”
林衡盯着他的手掌,半饷不动。
闻成彬耐心等着。
*
晋王站在林府门前,见林府仆人进进出出,拽住一个问了缘由。
他今日烦闷,来找林修意吃酒,听了林府仆人的话,表情很是丰富,随后大步走了进去,直奔林修意的正房。
冬至和小荷陪林宝绒在巷子里寻找林衡,小荷嘀咕道:“老爷都晕过去了,少爷还在耍性子,有些任性了。”
林宝绒瞥她一眼,她嘟嘴低下头,三人眼里全是焦色,天快黑了,若是寻不到人,可就麻烦了。
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巷子有些窄,三人不得不避开。
马车路过时,有人唤了声:“林大姑娘。”
林宝绒看过去,黛眉一拧,本就很差的脸色更差了。
她着急出来寻人,没戴帷帽,闻成彬靠在车厢窗前,刚好发现了她的身影。
迎上林宝绒冷寒的目光,闻成彬甚是无奈,“姑娘在寻人?”
林宝绒理都不理,拉着小荷就走。
冬至认出闻成彬是那天被他泼了一身水的路人,惊讶道:“公子怎会在此?”
“冬至,快走。”林宝绒背对他们,淡声道。
“姑娘留步!”闻成彬唤住她,急忙下了马车,拦在她面前。
林宝绒露出不耐的表情,不愿看他一眼。
小荷暗暗打量起来,他身量跟闻晏差不多,还与闻晏有几分相似,若不是着急寻小少爷,小荷真想多看几眼。
此人相貌堂堂,眉眼温和,看着赏心悦目。
在小荷眼里,闻成彬是个举止得体的翩翩公子,但在林宝绒眼里,他与虎豹豺狼无异。
闻成彬十分纳闷,不知自己何时惹怒了这位娇人儿。
“姑娘,即便你不待见在下,但在下确实有事找你。”
林宝绒静默,等着他的下文。
闻成彬叹口气,“姑娘在寻的人,就坐在我的马车里。”
林宝绒这才看向他,四目相对,一个冰寒不近人情,一个温煦如暖阳。
闻成彬哭笑不得,“我没在说笑,姑娘自己去瞧瞧。”
林宝绒转身走向车厢,见林衡歪着脑袋靠在车厢上。
“衡儿。”
林衡没醒。
林宝绒伸手推推他。
林衡还是没醒。
这时,林宝绒忽然察觉身后走来一人,离着自己很近,她立即转身,眉宇间蕴含戒备。
走过来的闻成彬再次无奈,向后退了半步。
林宝绒瞥了冬至一眼,“抱少爷回府。”
冬至赶忙上前,抱起林衡,还不忘道谢,“多谢公子,我家老爷一定会重重答谢......”
“冬至。”林宝绒不悦,丢下一句话,率先离开。
擦肩而过时,闻成彬闻到一股幽幽雅香,知道那不是普通香料,他眯下眸子,盯着那抹纤细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最后轻嘲一声,觉得自己魔障了,才会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生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儿的林府一家子,还有招人烦的臭侄子,明天有男主哦。
第24章 害羞
林衡在冬至怀里醒来,冬至低头,笑道:“少爷醒了。”
林衡没搭理,斜睨前面的人儿,嗫嚅道:“姐......”
林宝绒淡眸看来,林衡扁扁嘴,跳下来,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知道姐姐生气了,少年只顾拉着手,没敢说一句话。
林宝绒任他拉着,用另一只手揉揉他的头,“回家。”
她用了“家”,而非“府”,林衡眼眸微动,聪明如他,明白姐姐的意思。
林宝绒握住弟弟的手,姐弟俩静静走着,月光将他们的背影拉的很长。
回到府上,林修意还晕迷不醒,林宝绒再三确认侍医,才安心。
晋王陪晕迷的林修意呆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告辞,看向站在一旁的林衡,勾勾手指,“小公子借一步说话。”
林衡很怵晋王,乖乖跟了出去。
游廊里,晋王背着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公子今日话重了,”
林衡低头不语。
晋王摆出长辈的架势,“知道你爹为何一直对你严厉吗?”
“爹不喜欢我。”
晋王哼道:“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你爹对你严厉,是因为......”
*
天空飘起鹅毛大雪,林宝绒挑着风灯,走到林衡身边,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来劝弟弟回屋了。
林衡麻木地站在院子里,嘴上泛起白皮,双颊和耳尖冻得通红。
除了林宝绒,其他人一靠近他,他就像发癫的小兽,使劲儿挣扎。
“衡儿?”林宝绒把风灯放在厚厚的积雪上,帮他搓揉手臂,“即便你自责,也不能折磨自己,跟姐姐回屋!”
林衡大力推开她,林宝绒后退两步。
本以为回府时,他已经心平气和了,可眼下看来,并没有。
林宝绒站稳后,抬手去碰林衡,被林衡挥开,他颤抖着肩膀,呵呵低笑,眼底充血。
“你怎么了?”林宝绒不顾他的排斥,一把抓住他,“晋王跟你说了什么?”
若非晋王说了什么,他不会出现异常反应。
林衡反手扣住她手臂,“姐,我问你,娘亲是难产而亡的吗?”
“!!!”
林宝绒心头一惊,“晋王告诉你的?”
上一世,林衡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无辜的,林修意从未打算告诉他真相。
林衡看她的反应,由低笑转为大笑,笑得身形微晃,后退一步踩进雪堆里。
“我今天终于知道父亲为何讨厌我?即便我再努力,也无法抹去父亲心中的伤,我是罪人,是罪人!”
林宝绒:“你不是!”
林衡不再看她,不再看这个府宅,转身朝外面跑。
“衡儿!”林宝绒追出去。
听到姐弟对话的仆人们傻愣着,不知作何反应,反应过来时,林衡已经跑开很远了。
林宝绒追到门外,被青石板路凸起的棱角扳倒,手腕蹭破皮,她顾不得狼狈,继续追逐那抹瘦瘦小小的身影。
林衡边哭边跑,这一次没有在巷子中徘徊,而是跑进了闹市,穿梭其中,不知方向,最后停在无人的街亭。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
闻晏回府时,发现一道小小身影蹲坐在府门前,像个迷路的孩子。
通过府前悬挂的油纸灯,闻晏瞧清了对方的长相,微微一愣,提步走上前。
林衡低头小声抽噎,体力虚脱,连脚步声都未察觉。
闻晏垂眸看了一瞬,“林衡。”
林衡抬头,看见长身玉立的闻晏,他抹去眼角的泪,声音沙哑,“祭酒。”
闻晏看他脸色苍白,拧拧眉头,没有当即问他怎么了,而是脱下自己的大氅,搭在他身上,“能自己走吗?”
林衡点点头。
但事实上,他的腿已经冻得麻木。
闻晏蹲下来,背对他,“来,我背你。”
林衡不太敢,纠结一会儿,还是趴了上去。
闻晏背起他,走进卧房,为他搓热手臂和大腿,把他塞进被子里,又往被子里塞了暖炉。
林衡迷迷糊糊睡着了。
闻晏让管家准备了鸡汤和稀粥小菜,让车夫给林府捎去口信。
车夫回来学舌,闻晏站在塌边,复杂地看着林衡,直到林宝绒登门。
林宝绒来到塌边,长长舒口气,她周身散发着外面带进来的寒气,整个人如同冰妖,连卷翘的睫毛都凝了一层霜。
闻晏伺候完小的,又要伺候大的,林宝绒哪敢劳烦他,借了湢浴稍作清洗,洗去一身的寒气。
出来时,闻晏递给她一个手炉。
两人去往书房,闻晏大致了解了情况,“今儿让他住这里吧。”
林宝绒点点头,似乎没有比这更稳妥的办法了。
林衡既然来找他,说明对他极为信任。单就这一点,林宝绒自嘲地想,是不是该庆幸呢。
闻晏看她陷入沉思,也不打扰,为她的杯盏里添了茶。
茶香萦绕,抚平心里的毛躁,林宝绒弯弯嘴角,“不用担心我,我能扛得住。”
“你爹没事吧?”
她不想给他添乱,摇摇头,“无大碍。”
看她坚定的样子,闻晏心中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伸手点了点她握着杯盏的手背,“你畏寒,以后切莫让自己受凉。”
林宝绒一愣,凝睇他修剪整齐的指甲,单他的手,就能给她无限的力量。
“我以后注意些。”
闻晏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膏脂,“这是上次入宫,皇后娘娘给的。”
林宝绒:“送我?”
“嗯。”
林宝绒拧开盖子,轻嗅一下,是用雪莲调制的方子,可遇不可求。
皇后能将这等稀罕物送给闻晏,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她提醒道:“这是雪莲膏,舍得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