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思一行人停下来,她推了推小玲儿的胳膊,低声道:“去吧。”
小玲儿有些局促,走上前唤了声:“阿豆。”
阿豆不应。
她习以为常,背后背着一个包裹,她解开递给他:“这里是窝窝头,你饿了可以吃哦。”
阿豆似懂非懂,眨巴眨巴眼。
小玲儿系上包裹,塞进他怀里:“下次,下次我会再来看你的。”
她刚刚从寻大人那里了解到,正常在刑部办好手续,便可以定期探望的。
话毕,脸微红,跑到了秦思思身后。
阿豆嘴巴微张,“啊”了声。
教管眼珠子一瞪,自进来教习所,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做啥要人推着动,说什么好都似懂非懂......这回居然出声回应了。
教管便见他从柱子后边钻出来,跑到人家小姑娘旁边,粗鲁地拽了拽人家姑娘的头发?!
“唔、唔......”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簪子,胡乱往小玲儿头上插去,末了指了指她。
好似在说,这是你的。
小玲儿呆若木鸡,头发被阿豆弄得有些乱,半晌,悄悄面红耳赤,抿唇赧笑。
“嗯嗯,这是我的,我妆匣里的。”
“阿豆你记得的呀。”
探望时间有限制,秦思思等人出了刑部,小玲儿和他们告别,一个人出了城回村。
这时,有个寺正急匆匆行来,高喊了声:“寻大人!”
他走近寻亦许,附耳悄声说了句:“大理寺来了个人,非要把那对胖瘦兄弟保出去。”
“来了谁?”寻亦许眉微拧。
“户部尚书崔尹的人。”寺正语气颇是不屑。“那个狗官!”
寻亦许匆匆拜别:“我先走了。”随后快步离去。
然而秦思思再次走到大理寺门口之时,便看到那对兄弟已经出来了,毫发无损地上了某辆马车。
寻亦许在和大理寺卿争执:“大人,你就让他们把人接走了?”
“他们既已招供,接下来画了押,判罪入刑,你将两个获罪之人堂而皇之的放走了?”
他手里捏着一个卷轴,或许是气极,卷轴从他手里脱落,滚到了秦思思脚边。
秦思思弯腰捡起来,卷轴半摊开着,随眼一扫,好像是那对兄弟的口供欸。
霎时被寻皆允夺了过去,上面写了大概过程:一年前,兄弟二人第一次见阿豆,拿着国公府世子爷的东西来当。不久之后,世子爷的死讯通报全城,阴柔男发现钱赔了,买了个烫手山芋。气急动用人脉找到阿豆家,上门准备收拾阿豆,屋子里腾空个白虎。他一眼瞧出伥鬼,瞬间了解出世子爷怎么死的。转而提供隐形符纸,怂恿继续偷其他贵重东西卖给他们,等风头过去,他们再二次倒卖出洛阳城。
秦思思凑过脑袋看完,眼瞥到卷末,犯人摁手印画押签名字的地方空着。
她摇了摇头,先是知情不报,再是挑唆偷窃,然后非法倒卖,怎么说都应该吃牢饭的。
又抬眼看和大理寺卿据理力争的寻亦许,哎,副的总归是副的,隔胳膊拧不过大腿,副司令拧不过正头上司。
大理寺卿拂袖而去后,一寺正哆哆嗦嗦地过来问寻亦许:“大、大人,赃、赃赃物如何处理?”
寻亦许眼风一扫,冷哼:“国公府的先不急,余下的,物归原主。”
话毕,走向寻皆允,抽走卷轴,又不知往何处去了。
人走后,寻皆允笑吟吟随口问秦思思。
“思思,福味楼新出的糖蒸酥酪,想不想去吃?”
“......想。”
福味楼不止一次听小红小绿提起,洛阳城最大的酒楼,美酒珍馐,味道一绝,她歆仰已久。
即便是小变态的邀约,她也抵挡不住这个诱惑啊!
—
福味楼二楼,靠窗的位置。
桌上摆着的白釉瓷碗里,便是福味楼的新出招牌下午茶——糖蒸酥酪。
浇了酒酿汁的牛乳,佐以冰糖和杏仁片,秦思思舀了一匙,半凝固的牛乳触齿即化,唔,这不是醪糟老酸奶的味道吗。夏日里吃起来倒是挺开胃。
秦思思小口小口吃得兴起,前面那桌的客人突然一拍桌案,桌上一碟花生米蹦跶起来又滚落。
“崔太傅一生清廉,为圣上鞠躬尽瘁,怎生出此般竖子!”
“圣上看在太傅的面子上,太傅逝去,提拔他儿子做了户部尚书,此竖子做了什么?破尚书做了两年,强娶瀛洲美人,大肆铺张,招摇过市,又与国公府里那老东西沆瀣一气,中饱私囊,圣上也不动他!”
他对面的一直低声劝他:“小声点,小声点,消消火气!”
他筷子一撂,看向窗外冷哼:“也只有这个竖子想得出,让瀛洲的戏班子给圣上献艺。”
“这你就管得忒宽!圣上五十大寿,外邦使者入洛阳城朝贺,圣上同意了,讨他欢心就好......”
瀛洲,戏班子,户部尚书,皇帝寿辰,外邦来贺……秦思思一下子愣住,原书里,这些便是下一案的剧情了。
她无意识舀动着碗里的酥酪,寻皆允撑着下巴,手指点了点桌子:“思思。”
“唔?”
“你看对面。”
秦思思转头,对面二层的赤红栏杆上,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眼睛微眯着,懒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一只黑猫在晒太阳。”
寻皆允似笑非笑:“它刚刚在看你。”
话未落,响起连绵的车辕摩擦地面的滚动声。
福味楼下,一条长长的马车队伍经过,秦思思无聊数了数,马车八辆,还有放杂物箱子的车子三辆。
前桌二人再次道:“这又是哪国的车马入城?”
方才骂尚书的人,夹了颗花生米送入嘴:“谁晓得?我只知道前两日来了天竺、新罗人,已在驿馆落脚——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搁下筷子,双手捂住喉咙猛咳起来。
秦思思似乎听到一声幽幽猫叫,很浅,尾调勾人,挠人心弦的痒。
旋即,那被花生米呛住的人就翻过栏杆掉了下去。
“砰——”
车队末尾,最后一辆拖着箱子的杂物车缓缓驶过,倏而从楼下飞下来个人,直直撞在箱子上,而后滚落于地。
一时陷入混乱无章,人群里聚拢又迅速作鸟兽散,传出一声尖叫。
秦思思趴在栏杆上,探出身子好奇往下看——
掉下来的人居然摔死了,双眼涣散,眼周一圈青黑,整个人面黄肌瘦,嘴角凝固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杂物车一侧翻倒,箱子缓缓滑落下来,盖子松落开了,一个狰狞的般若面具从中划出,“咕噜咕噜”在地上打着旋儿滚了两圈,最后停在了死人的脸边。
愈发诡异了。
秦思思不由抬眼看向对面,黑猫冷冷睨着楼下,绿色瞳孔幽深而诡谲。
黑猫忽而转头,视线交汇之间,绿莹莹的猫眼盯着秦思思看了半秒。
那眼神里好似透着几丝不耐烦的乖戾,秦思思一怔,那感觉转瞬即逝,黑猫直起前肢,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轻轻跃下栏杆,蹿进了往对面的屋子里。
“思思不怕么?还是别看了。”
眼前蓦然一黑,眼周传来泛凉的触感,眼睛被人轻轻捂住。
“......”
寻皆允垂下眼帘,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万万不可与玄猫对视,否则,它会缠上你的哦。”
第21章 伥鬼(十一)
秦思思和寻皆允下了楼,那杂物车的车夫被福味楼的掌柜拦住不放。
“怎么可能从二楼栽下去就摔死了?你好巧不巧从这里经过,给我解释清楚......”
那车夫焦头烂额,从外邦来的,语言不通,不停地点头摇头,嘴里念叨着“嘿”、“斯米马塞”,秦思思默了默,这不是日语嘛,所以这个车夫以及他的马车队伍是从瀛洲来的?
她想起了原书里的设定,原书的朝代虽是架空,但瀛洲的原型是日本,算是一个架空的日本。
作为死宅的秦思思原本就喜欢各种追番,上了大学便有留学日本的想法,曾经在大一就报过日语的网络课基础班,那车夫嘴里的话她听得七七八八,大概意思就是几句:
“很抱歉造成困扰,我与车队走散了。”
“为什么会从楼下掉下来个人,车子砸坏了,这个人死得莫名其妙,不是我杀的。”
“总之能先让我归队吗?”
鸡同鸭讲,两个人叭叭叭互相讲一通,掌柜死死逮着他不让走,作为生意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死了个人,甩锅让对方担责,以免影响酒楼生意,总之不能主动拦全责的。
秦思思一度想上前充当翻译,然而顾忌身旁的寻皆允,那也太露馅了,想了想,还是按兵不动。
还好不过一会儿,鸿胪寺派来了人,带着瀛洲车马的戏台领班过来,那领班会流畅的中原语言(中文),正一番交涉,寻亦许带着大理寺的人来了。
酒楼门口一时热闹非凡。
寻亦许让手下围了现场,隔离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遣了仵作去验尸。
仵作蹲下看了半晌,迟疑道:“寻大人,此人不是摔死的,看他眼周青黑,牙齿枯黄,人也面黄肌瘦的,是长时间吸食烟袋的后果,他像个老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