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他们晏王府简直是欺人太甚。”
魏萍叫管事给主子处理伤口,自己坐在一边看着,怒火一节节高涨。她魏家虽然逐渐式微,可好歹也是勋贵之家,这京里的人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不想一个初到京城的黄毛小儿,竟然这样糟践他们魏家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熬到了翌日一早,天蒙蒙亮,魏萍就叫下人备车前往魏国公府。
魏良收到信,停下了去安和堂侍疾的脚步,转身往书房去,并吩咐管家去做一件事。
魏娆刚醒来,就听到翠柳来报,说国公爷找她,文松院的管家正在院门口等着。魏娆诧异,就算老父亲想她了,要她陪着用早膳,可也没这么早过,还遣了身边亲信来接她。
直觉有事情的魏九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身素衣襦裙,抹了点香膏在脸上,匆匆赶往文松院。
到了书房前门口,管家没有带她直走,而是饶了点路,沿着一旁小径去往正房旁边的侧屋,侧屋里有个暗门,管家把她领到暗门前,叮嘱她不要乱走,等事完了,自己再来接她。
魏娆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老父亲唱的哪一出,下一瞬,一个高亢带点尖锐的女人声音从门那边飘入耳中。
“我喜欢的不能嫁,喜欢我的,你又百般嫌弃,大哥既然这样看不上小妹,当初怎么就不更狠点,干脆把我送到庵庙里,剃度成姑子,岂不更省事,也就没有现在这样的烦恼了。”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还记着,心也太重了。”
“我为什么要忘,我堂堂国公府嫡小姐,姑母还是皇后,这世上有谁比我更有资格嫁给孝贤太子,姑母也默许了的,如果不是你阻止,我早就成太子妃了,我会劝阻太子去莽河治水,他不死,我现在就是皇后了。”
乖乖啊,孝贤太子?那不就是先太子。
魏娆此时的心情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没想到姑母居然有这样一段过往,先太子魅力也太大了,当年估计不少闺阁女子痴迷于他,连姑母这么有想法的女人都不能免俗。
父亲叫她听壁角,是不是想告诫她,不可步姑母后尘,否则毁一生。
可她已经毁过一生了,只是父亲不知道而已。不过想想前世的自己,确实和姑母一样,执拗得有点无可救药了。
“痴人说梦,就算先太子不死,也轮不到你,你以为我没有去找过太子,脸都快贴人屁股上,人冷冷一句,魏国公府的女儿,无论嫡系,还是旁支,他一个都不纳。你执意要嫁,是将我们魏家的脸面踩在泥地里。”
一出又一出,再听下去,魏娆感觉她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先太子说得这么绝,真要是他继位,魏家恐怕不会比现在更好过。
可魏家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子如此憎恶?
不会跟元后有关吧?
老父亲真是高看她了,长辈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就这样让她听到,也不怕她承受不起,吓出心病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吆喝,求收,求评论,好不好看,你们说说撒~~
第9章 邀约
魏娆有时也会想,母亲最终选择嫁给父亲,拒绝了年轻尊贵的太子,是否也曾经历过一段漫长的心理挣扎,不然,也不会留下那样的遗言给她,
“宁择庸碌,不嫁王孙。”
父亲虽是勋贵,但不问朝政,无官位在身,倒也符合母亲庸碌的标准。而魏娆自己选择的董璋就更不提了,一个把庸碌刻进了骨子里的男人,不遇事还好,遇到了,无论大小,都是个坎,说崩就崩。
前世血与泪的教训,魏娆内心产生了动摇,嫁不嫁王孙不要紧,可择庸碌就一定是对的吗?
若是遭逢乱世,男人过于庸碌,又如何保全妻儿老小,别到那时还要她出来撑起整个家。就像姑母,虽然可恶,但听了那段对话,魏娆又觉得她有点可怜,嫁不了自己想嫁的男人,退而求其次,找个她能拿捏的男人,可现在看也没多好,女色上确实是控制了,可别的方面,却更不堪。
姑母就没责任吗?姑父在外非法敛财的恶劣行迹,她身为枕边人,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
上辈子姑母出手相当阔绰,房里更是摆了不少稀罕东西,魏娆都能凭着记忆画出来。她看过姑母的嫁妆单子,几乎有一半不在单子上,应是婚后购置,而凭姑父那点微薄俸禄,不说一辈子,便是几十辈子也未必买得起。
姑母可恶,可怜,也活该,自己心不正,纵容夫婿行恶,仗着娘家是国公府,这些年恐怕没少搜刮过民脂民膏。
想到这里,魏娆觉得有点闷,没有听完就出了屋,管家在外守着,她打声招呼:“我去后院转转,父亲若是好了,再叫我。”
管家问是否需要添置茶水糕点,搁到亭子里,魏娆推了,她没心情,也没食欲。
文松院,顾名思义,院里满是松竹,入眼一片青青翠翠,不同于内院的花团锦簇,瞧着有些清冷肃穆,前世的魏娆爱热闹爱姹紫嫣红,不喜这种过于单一冷淡的色调,总觉得看久了人也会变得压抑,寡淡。而现在,经历的事多了,心境不同了,再看这片绿,又是不一样的感受了。
她纵使做不了铁骨铮铮的英豪侠士,也要如这青竹般笔笔挺挺地活着,即便将来战乱纷争,她也要活出自己的一条路,并保全住她重要的家人。
“往常你最不喜欢的就是来这里,今儿个倒是反常。”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魏娆转过身,快步走向父亲,似有所悟道:“往常,父亲也不会叫女儿偷听壁角,父亲一片苦心,女儿曾经不能领悟,是女儿愚钝,女儿不孝。”
魏娆在为前世的那个自己悔过,道歉。
或许在母亲眼里,父亲是个赋闲在家的庸碌之辈,但在魏娆心目中,父亲是这世上最用心良苦,对她最好的男人,无关前程和功利。
魏良心软嘴硬,重重哼了一声,唇边细须被吹起,做出一副严肃训斥的样子:“不指望你真的懂,只是想你明白,你所谓的那些两小无猜,情情爱爱,可能当时令人向往,可等过了十几年,又还能剩下多少,看看你姑母,遗憾归遗憾,日子照过,想求的更是不少。你以为她为董家发愁,为你姑父着急,可说到底还是在为自己谋划。而你姑父,也是罪有应得,早年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可日子一长,得意忘形,已经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我魏家,容不得这种狐假虎威的杀才。”
魏娆微低着头,恭顺聆听,颇有点感动。
没吃过苦的她有点烦父亲唠叨,可后来颠沛流离,再想听,却再也听不到了,爱之深责之切,她用了一生去领悟。
“对了,父亲,那晏世子把姑父送回董家,就没留下只字片语?”
跟前世有所不同,但最终晏随还是放了姑父归家,魏娆特别想知道现在的他对魏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一提到晏随,老国公就有点头疼。未及弱冠的少年,负壮气,有傲骨,光风怀抱玉精神,看似不染世间尘,可又心怀天下苍生,搁在明君治理的盛世,必是君王最为器重的栋梁之材,可生在当下,就有点怀才不遇,壮志未酬了。
皇帝对晏王的态度就差昭然若揭了,但又沽名钓誉,隐而不发。
“以后你不要再提他了,这事过后,我们和晏王府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魏良其实很欣赏晏随的为人,少年郎就该有这样的傲骨,和风光月霁的行事风范,若他孤身一人可能还没那么多的顾忌,可他手上担着府里几百号人,不是想结交谁就能结交的,他首先考虑的是魏家兴衰,子孙安危。
“父亲,您就别当我是无知小儿了,晏王府的威名,这世上几人不知,这次晏世子进京,受了封赏已有半月,却迟迟不回北境,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多想。”
“想得再多也只能憋着,一个字都不能吐出来,我们一个不受君恩的闲散公爵府,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休要多生事端。”
自己女儿什么德行,魏良比谁都清楚,就怕她一时脑子拎不清,又生出什么荒唐的念头。
他们魏家顶着勋贵的虚名,无权无势,跳脱在争权夺利之外,他人闲事,能少管就不管。
停了一下,老父亲继续道,“那晏随再好,也不是你能惦记的,为父倒觉得冯劭足以为良配,他的胞妹跟你一般大,你们小儿女要多来往,过两天寒食节,你们可以相约着踏青,增加情谊。”
“那锦乡府是金山银山,您就这样想我嫁过去?”
她的这个老父亲也是矛盾的很,一边瞧不上,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动心思。
魏良拂袖,瞪着女儿:“你以为为父看重的是锦乡侯的权势,为父看中的是冯劭这个人,说起京中勋贵子弟,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不找个好的,学你姑母那样低嫁,以为能拿捏住,最后又如何,操不完的心,也没见多好过。”
她已经吃过一次大亏了,才不会跟姑母那样,魏娆内心再笃定,也无法跟父亲言明。
再说,魏娆确实想跟冯莲结交,不为她哥哥冯劭,而是想了解冯莲这个人,晏随入魔暴走之前,唯一有过婚约的女子,还是惠帝亲自赐婚。后来晏随回到北境,得知晏王死于京中,当即发出昏君无道,豺狼满朝的檄文,率军南下攻城,这桩婚约也就名存实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