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随傲然扬起下颚:“本世子深藏不露,岂能让你这等凡夫俗子瞧见了。”
“晏随,你不要欺人太甚。”冯劭见过很多人,但晏随这种目空一切,又有勇有谋的自大者,他还是头一回碰到,仅仅几句话,就将他激得失去了平日的涵养。
“我欺人太甚?那晏某倒要请教冯世子,我哪里欺你了?纵使这虎真是你的,你私养猛兽,意欲何为?养虎为患,冯世子的夫子难道没教过你?”
梦里他赤手与虎相搏,极其惨烈,一身血印子,仿佛厉鬼,而纵虎出笼者,正是这位人人都夸的锦乡侯世子。梦境太惨,晏随不得不防,谁料一路查下来,竟然真的抓住了一只大老虎,也让他更确信了,近日来做的梦,就是在预警。
上面那两位,他暂时动不了,但杀杀冯劭的士气,还是可行的,他也解气。
“晏随,这里不是北境,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就连在北境,你也不可能为所欲为,除非你忘了,这天下姓什么。”冯劭不能正面回应,只能站在皇权的制高点上谴责晏随的逆行。
晏随冷眼看着冯劭那张看似正义凛然的脸,心想如果朝堂之上多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坐在上位的那个人,是有多瞎,有哪一点值得他誓死效忠,值得黎民苍生拥护爱戴。
“所以呢?你想我怎么谢罪?一箭射了自己,赔你可好?”
少年话里的嘲讽听得冯劭实在窝火,可恨他武学不精,打不过晏随,不然真想将他狠狠修理一顿。
想到皇帝姑父对自己的叮嘱,冯劭强压下心里的火,反复默念来日方长,匀了一口气,才道:“一头畜生而已,冯某也不是真的要计较什么,只是希望世子在踏入他人私地时能够审慎一些,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让他人心痛的事情。”
晏随哦了一下:“你心痛了?锦乡侯世子这样脆弱可不行,为点小事就痛,将来如何为皇家分忧解难。”
竖子,竖子,冯劭心里一通大骂,情绪濒临失控,匆匆离去的管家又匆匆赶来,在他耳边又是一通低语。
“世子,不好了,县主落水了。”
冯劭又是一惊,一把揪过管家衣领喝斥:“要你们那么多人有什么用,看个人都看不住。”
敏嘉县主如何落水的,说来真不赖别人,她看腻了桃花,又不像魏娆她们有那个兴致摘花,心不在焉地就想出来玩,还闹着要泛舟划水。冯莲为她安危着想,几次相劝,小县主耐不住性子,自己跑了出去,结果跑到河边,脚底打滑,一下就跌进了水里。
好在冯莲想事周全,安排了会泅水的丫鬟紧跟县主,县主一下水,还没喝上两口就被拉上来了,只可惜小县主受了惊,加上娇生惯养底子弱,最终仍是发起了低烧。
敏嘉这一病,魏娆计划也打乱了,她并不打算在这留宿,可县主病了,昏昏沉沉躺那里,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她先走好像不太合适,显得有点无情。
襄郡王又是个宠女如命的老男人,跟她父亲不相上下,保不齐多想,毕竟她父亲也看上了冯劭,在外人眼里,跟她自己看上没什么区别。
冯劭脚步如飞,憋着气在前头疾走,晏随后面不紧不慢跟着,他腿长,体力好,步子迈得开,虽然看似悠闲,但也不比冯劭慢多少。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庄子,仆人想看又不敢正眼看,垂眸匆匆那么一瞥,就已经是惊叹到走不动路了。
冯劭和晏随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类美男子代表。冯劭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可身上人间烟火气息也浓,晏随或许是性格原因,对谁都冷冷淡淡,好像自带了一股仙气,真正称的上是惊为天人。
就连对表哥痴心一片的游聘婷,在看到晏随时也忍不住多瞧两眼,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拉了个丫鬟就问这人谁啊。
丫鬟脸红红,直说不知,羞答答走了,留下表小姐一个站那里怅然若失。
敏嘉郡主并无大碍,烧也渐渐退了,只是身子疲乏得很,要好好休息。
冯劭不方便进屋,就在院子里候着,听了丫鬟出来禀告,县主已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敏嘉不能有事,无关她这个人,只因她父亲是襄郡王,皇帝的嫡亲叔叔。
冯莲和魏娆相携出屋,守了敏嘉一阵,都有些累了,想早点回屋歇着。
两人跨出门槛,就见院子里立着两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
冯莲先是看向哥哥,再看到他身后倚在樟树下的男子,神情淡然,漫不经心瞥向她,冯莲内心啪的一下,她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魏娆没有见过晏随真容,看他立在那里,也只是纯欣赏,然后隔着距离朝两人福身,礼节做到,就转脚回自己的西厢房去了。
只是走着走着,少年那带点傲气,淡淡然瞥向自己的眼神,一再浮现在自己脑海里,魏娆觉得有点眼熟,又说不清个出处。
更不知,背后两道视线也在跟随她的脚步,移动。
作者有话要说: 再强调,私养和伤害野生动物不对的,不对的,不对的,爱护动物保护大自然,人人有责
第13章 看脸
晏随那张脸实在是打眼,一到庄子里就俘获了一干小姐丫鬟的心,连厨房里做事的粗使婆子,一颗老妈子的心也是颤了又颤,后厨管事更是四处打听,动起了结亲的心思,这样的容貌,挑剔的女儿肯定喜欢。
少年穿着朴素,头上束发的带子也是寻常布料,保不齐就是个来打秋风的落魄公子哥,再富贵的家庭也少不了几个远方穷亲戚呢。
唯一知晓晏随真实身份的总管事一个字也不透,只严正警告手下的人不要打少年主意,好生伺候着,但别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打死都不能有。
冯家保皇党,向来立场坚定,而晏王可以说是皇帝的心腹大患,冯劭并不想做出任何令皇帝猜忌的事情。晏随来这里,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分外头疼,如果不是顾忌晏随的身份和一身武力,他都想直接把人请出山庄了。
同样意外晏随到来的还有魏亭,但他并不头疼,反而还有点兴奋,两个京中热议的出彩贵公子居然就这么遇上了。
真是,真是刺激呢。
只可惜这两位似乎没什么交情,冯劭脸上那淡淡的笑容,看着就不实心,晏随更是样子都不做,一如既往地又冷又傲,嘴角还时而上扬起略嘲的弧度。
魏亭坐在中间,看看左边这位,又看看右边,沉默诡异的气氛难耐得让人窒息。
最终,魏亭看向晏随,先对他道:“可真是巧,原来晏世子也来这里踏青啊。”
“不,我祭祖。”
晏随几个字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魏四笑容依旧,还真能夸出花来:“山里清静,遥望故乡的方向,以表哀思,世子有心了。”
一言不发的冯劭看了魏四一眼,差点就一声冷呵了出来,都说商人油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今日他算是大开眼界了。
魏家一门都是庸碌之辈,能出魏四这样一个鬼里鬼怪的奇葩也是难得。
然而一看到魏四,那眉眼之间跟那长眉妙目的少女有几分相似,冯劭又生不出太轻蔑的心思,面上还能和颜悦色地跟他聊几句。
“县主既然已无大碍,魏兄不必担忧,若是襄郡王那边有什么误解,我愿意为魏兄和九小姐澄清。”
谁料魏亭摆手道:“不,我不担忧,县主自己掉下去的,令妹和表妹都在场,而且离得都比小九要近,若有需要,也是我带着小九,为世子和令妹做澄清。”
你想摘干净,我也想摘干净,就看谁口舌利,讲的话更让人信服了。
显然,冯劭不是魏四的对手。魏亭长冯劭几岁,又在外闯荡多年,看多了形形色色,心思七弯八拐,素有急智,不说冯劭,晏随在魏亭身上也很难讨到几分便宜。
冯劭又要在心里骂一声竖子了,不过这次针对的不是晏随,而是魏亭,这人面和心恶,油滑得很,竟是一点亏都不吃。
冯劭压了压怒火,白皙的面庞瞧着有点发青,他举杯一一敬过两人:“父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和妹妹回去上坟祭祖,就不多陪了,干了这杯酒,二位随意,想多住几日,要什么就跟管家说,待我忙完了再跟二位聚。”
表面上的礼数到位,冯劭最拿手,饮完了酒,他反扣杯身,亮出空空的杯底,表示自己到位了,再后面他们自便,他就不奉陪了。
人走后,院子里只剩魏亭和晏随,魏亭往晏随身边一凑,笑意晏晏:“世子好雅兴,一人寻到这里来玩,难不成这里有稀奇玩意不成?”
“确实有。”
晏世子回得也是格外干脆。
魏亭眼睛亮了:“有什么?”
他最爱稀奇玩意了,能卖不少钱。
晏随一口一口抿着酒,抽空瞥了魏四一眼,心想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钻钱眼里去了,他不紧不慢道:“别的不清楚,死老虎倒是有一只,你现在赶过去,没准还能捞点虎骨。”
老虎?还是死的?谁打的?
饶是见惯了形形色色的魏四这回也有点懵了。
晏随将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下颚到脖颈的线条仿佛鬼手一笔勾勒,真真是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