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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我金嫁衣 (粟西米)


  “少东家在后院,公子自去吧。”
  后院别有洞天,一眼望去,山水凉亭,景致错落,比前院那几棵歪脖子树要养眼多了。魏亭扫了一圈就收回了目光,径自往凉亭走去。
  亭内,俊美少年半靠着柱子,长腿随意搭在横栏上,卷着一本书在手,却眯着眼睛小憩,闲适慵倦,真正像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闲人。
  可再像,也只是假象。
  猛虎下山前,山下的人哪知危险即将来临。
  魏亭立在石桌前,手里还提着一个红漆食盒,走了一段路,手有点酸了,还有些饿了,主人不招待,他只能自便。
  打开食盒,一股香气扑鼻,魏亭顿时食指大动,衣袍一摆,坐在石凳上吃了起来。这时魏亭不得不多夸一句小妹心细,里头的菜碟用几层细纱布覆着,上面再盖一片蒸过的荷叶,锁鲜的同时,还有清香留存。
  栏上少年闻到香味,闭着的眼皮滚了滚,手里捧着的书也动了动。
  魏亭当没瞧见,一边持筷夹菜铺满整张面皮,再卷上一卷,一边遗憾道:“可惜凉了点,要是刚出锅,就更美味了。”
  少年放平了左腿,曲起右腿,捧书的手也换到另一只,缓缓掀开了眼皮。
  魏亭吃的专注,对周遭动静置若罔闻。
  与心高气傲的人周旋,没点傲骨是不行的,你越恭维谄媚,只会越让他瞧不上,何况,魏亭自认行止有度,从来不是奴颜婢膝的庸人。
  “我竟不知,你居然是国公家的公子。”
  晏随不紧不慢开口,率先打破这诡异的宁静。
  魏亭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擦嘴,再擦擦手,朝晏随拱了拱手,笑道:“不成器的子孙,愧受家族荫庇,不提也罢。”
  晏随心里冷笑,言不由衷的自谦,不听也罢。
  在北境做生意的大商户,每个都想攀上晏王府,晏随记住的没几个,独独魏亭,印象深刻。有胆子找上晏王府,跟他据理力争,就为了那三分息,一笔笔算得明明白白,多算了一分都要计较,这样的历害人都叫不成器,魏国公难道还想上天不成。
  “你在南边店铺也不少,加上魏国公府的财力,几辈子都够了,我想不明白你为何这么执着涉足北境。”
  因为董澎那样的浑人,晏随对魏国公府的印象不是一点点糟,后来跟魏国公长谈了一番,又有些刮目相看,再得知魏亭竟是国公之子,感情就更复杂了。
  魏亭是有野心,但他的野心不在朝野,不为加官进爵,只为了赚更多的钱,所以应对晏世子的质疑,他分外坦然,直言不讳。
  晏随也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男人,出身勋贵之家,不愁银钱,却这般贪财,贪归贪,可他又取之有道,从不碰不义之财,还算是个颇有品格的人物。
  魏亭又卷了个春饼,两手捧着送到晏随面前,好像他才是主,晏随是客,极尽热情招待。
  “这是我家小妹亲自做的春饼,这时节吃正适合,世子要不要尝尝?”
  国公府家的小姐亲手做饼?他怎么有点不信呢。
  晏随目光下移,看着那用料十足,鼓囊囊的卷饼,好一会才道。
  “你,净手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章,发完浑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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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杖打
  魏亭走出院门,左右环顾一圈,循着来时的路,七弯八拐回府,叫小厮打了盆温水,一遍遍洗着手,洗完以后,魏亭又将手脂前前后后仔细均匀地涂抹在手上。
  呵,嫌他手脏,还吃了两个卷饼,就不怕闹肚子。
  不仅没闹肚子,还有点回味的晏世子,更没心情温习老父亲交代的功课,叫赵婶又做了几个春饼,可吃来吃去,就是差了那个味儿。
  一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为何能做出那样的美味,比北边发源地做出来的正宗春饼还要对他胃口,特别里面配菜,混杂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勾起了他一些儿时的回忆,无端添了几分乡愁。
  皇帝一句难得来一次京城,多玩些时日,他就必须多呆些时日,哪怕这京城他已经逛够了,每一条街巷都摸透了。
  天黑之前,晏随回到晏王府,晏裕等他一起用膳,见人回了,才叫管家开始布菜,每一样菜都准备了两份,虽然摆在一张桌,却泾渭分明,各吃各。
  晏随挑了眉看向兄长,晏裕捂嘴咳了咳,抱歉地一笑:“不是为兄讲究,只是这病还没好,怕传给你,太医也说要分食,世子不要介意。”
  即便是兄弟,可晏随身份在他之上,他就要守规矩。
  晏随从小就不喜欢晏裕这么喊他,兄不像兄,臣不像臣,晏裕进京做了质子后更加生分,每三个月寄一次书信,把自己在京中日常一条条道来,详细是详细,可更像禀告公事,缺了温情,不像家书。
  因为质子这件事,晏随对晏裕一直有愧,听闻他重咳不愈,进京受赏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给他带来北边独有的止咳药草,修复一下兄弟间的感情。毕竟父王只有两个儿子,兄长也迟早要回去,兄弟俩相互扶持,才是家宅兴旺的根本。
  可自从那晚过后,晏随有些不确定了,晏裕是不是也这么想,他还想不想回北境,那个公主,他什么时候才肯对自己坦白,统统都是未知。
  晏家祖辈传下来的不成文家规,最重要的一条,不可与皇家结亲。到了父亲这一代,尤为忌讳,晏随不希望自己这位哥哥走岔路。
  刘家皇族到了惠帝这一代,疲态已显,内忧外患,民怨早就沸腾,君臣却不思变革,还在安逸享乐,哪天山河崩塌,也不奇怪。
  加上那个示警的梦,晏随更不想晏家跟皇家有任何的沾亲带故。
  晏随早前在自己私宅吃过了,不是很饿,吃了半碗就放了碗筷。晏裕看他不吃了,也跟着停筷,叫管家上茶水。
  晏随抿了口茶,放下杯子,看着晏裕道:“择日不如撞日,哥哥已经二十有二,早到了成亲的年纪,不如我进宫禀告皇上,容许哥哥同我一道返回北境。”
  说到最后,晏随看到晏裕握着杯盏的手轻微抖了抖,很细小的动作,不仔细观察,未必看得出来。
  “大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以说来听听,只要我能帮得上,必不会推辞。”
  晏随把话抛出来,就看晏裕接不接了。
  晏裕内心也是挣扎了片刻,迟疑着说:“我是听闻世子在暗室里关押了一个男人,那人还是魏国公府的姻亲,这样做会不会有点欠妥,我们晏王府在京中行事向来低调,也不知道京中权贵如何想。”
  “大哥是在担心我?”晏随反问。
  晏裕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晏随绽唇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且不说那董澎只是个被贬黜了的芝麻小官,朝廷未必知道这号人物的存在,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那人私放高息,逼得退役老兵身死,哪一条都站不住脚,我就是把他送交官府,他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晏裕沉默听完,半晌才道:“是这个理,可我们晏王府在京城根基不深,还是谨慎点比较好,父亲在北境只手遮天,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一纸诏书,我们谁又不敢不从,再说父王远在北境鞭长莫及,皇上要是对我们生出嫌隙,我们自身都难保......”
  听着句句都在理,好像确实在为晏家着想,可拼凑在一起,怎么就那么不中听呢。
  晏随盯着眼前面目变得有些陌生的长兄,这要是换个人,早就被他一脚踹出去了。
  偏偏晏裕好似没有察觉嫡弟的不快,轻声一叹,苦口婆心地劝:“还是放了那人吧,少生一事,就是多一分太平。”
  晏随越听越可笑,起先还有聊几句的兴致,现在只剩不耐,半句话都不想回应。
  今日魏亭找他,半句不提为姑父求情的话,着实让他高看几分,反倒自己的亲哥哥,为个不相识的混账费尽口舌。
  董澎的姐夫魏国公都不打算管了,他便是把人弄死,又有谁自找麻烦为一个本就有罪的人伸冤。他不把人交给府衙,就是看这京中污吏横行,执法不公,董家多使些钱财估计就能把人赎出来,还不如自己亲自处理。
  晏随步出饭厅,夜色渐沉,他没有叫随从掌灯,一人在前疾步行走,整个人与夜幕融为一体,看不出任何情绪。
  回到自己院子,晏随叫来从北境带来的亲信,叮嘱他道:“将那董澎打个六十军棍,不论死活,打完就丢他回董家。”
  六十军棍,对一个外强中干的酒囊饭袋而言,不死也要废掉半条命。
  董澎是在宵禁前一刻被侍卫丢回董家,管事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一个血人趴在门口,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气,颤巍巍凑近一看,竟是男主人,赶紧叫来几个下人一起抬进府。
  听到男人回了,魏萍先是一喜,可当她看到自己夫君惨不忍睹地趴在床上,背部到大腿血肉模糊,被打烂的衣服和血肉黏在一起,尤为可怖,当即捂着嘴,几欲作呕。
  董璋更是心头大恸,一把扑到床前,哽咽唤着高烧不退,昏昏沉沉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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